堰都距离南寮有三天的路程,位于国土中央地带,算是比较繁盛的城池,左邻山川大泽,右与运河相通,乃是商贾交易的好地方。
正是应了堰都的地理位置,城中十之八九皆为商户,过往来者也多为域内域外的商人,这便导致了此地在商业上的繁华热闹。
而姬氏皇族治理的天下并不以商为贱籍,因此国土境内有甚者愿意从商,而这个世界中反派正是在堰都茶商王廷福之家为奴为婢,幼年时随着母亲——画舫歌伎月娘入王家为妾,反派因着身份被视作拖油瓶,自是不得王家人善待,轻则使唤重则打骂,使之小小年纪养成了一副玲珑心肠,端的是多面姿态,这才能在王家过活。
至于他的母亲月娘因美貌入了王家,奈何遭受不住主母的磋磨,没几年便被人推搡着摔在花坛边砸伤了半张脸,自此心神受创、以泪洗面,三五载不到就撇下年幼的孩子先行咽气,徒留反派一人在王家苦苦挣扎。
如今一算,反派的年纪堪堪十岁,正是小孩儿记仇的心性,恐怕王家那些个人都被他记在了心底,只待日后把握权势尽数翻倍回报。
待来自国都南寮的一行人到堰都中央的朱雀街已然是晌午,奴才们省得中贵大人还不曾好好用膳,便招呼着用几颗金瓜子定下堰都内最大的来福酒楼,那雅阁正挨着街边,一眼望去便可看到隔一条街的王家茶铺。
今个儿正好是王廷福带着长子巡店的日子,在膀大腰圆的二人身后跟着三五个布衫下人,还有个瘦小单薄、活像个猫儿似的小孩,瞧着身形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明明是该放肆玩耍的年纪,可他身上的谦卑顺从是中令人心惊的熟练,那是深入骨子里为了讨生活而练就的本能。
身份尊贵的九千岁带着乌黑的帷帽,清透的黑纱遮挡住他一头恐被称作妖孽的白发,唯有前端略短一截的乌纱之下露着半截苍白的下巴和红玉似的唇瓣。
中贵大人的视线遥遥落在了王记茶庄,正巧看到那肥头大耳的少年像个皮球似的冲过去,将身型单薄可怜的小孩儿撞在地上,非但没有任何抱歉的心思,反而拽着身侧的长辈哈哈大笑,伸着脚去踹小孩儿的肚子。
【什么熊孩子啊!要是我有实体能见着一个打一个!】系统在精神空间里炸了,脑袋上的兔毛倒竖着炸开了静电,噼里啪啦一顿响,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姣姣那个就是反派!被这种熊孩子欺负简直太惨了!资料显示现在反派应该有十岁了,可你看看那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十岁的人!】
【我也讨厌熊孩子。】
这般同系统说着,伏姣招手便立马有穿着便服的侍卫挎刀上前,“去,将那王记茶庄门口的小孩儿带来,至于那剩下的人教训一顿,莫要伤了性命。”
“是。”
皇家训练出来的侍卫训练有素,做事快而有效率,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去而复返的侍卫就拎着一冻猫子似的的小孩儿,瞧着缩手缩脚,一副不大气的模样。
扑通!
刚将人放下,小孩儿便瑟缩地塌腰垂头跪在地上,双手无措抓着裤边,只能叫人看到发黄干枯的发顶。
原主江伏姣是典型的两面派人物,在今上面前他确实有着年少时的情谊,恭顺、小心含着内敛的关怀,可是旁人却无缘得到九千岁的温和相待,更多时众人看到的都是心狠手辣、残忍阴沉的影门门主。
依着原主的性格,伏姣并不准备将人叫起来,而是就着此番姿势轻轻抬脚,以鞋尖镶嵌的东珠抵住了小孩儿的下巴。
“抬头。”
小孩儿倒也乖觉,纵然抖如筛糠也顺着贵人的足尖仰了头,“贵、贵人……”
伏姣透着帷帽打量。
生得并不差,只是因为常年遭受虐待显得面黄肌瘦,两颊瘦削内凹,瞳子黑漆漆的,整体瞧着便觉脖子细得伶仃,脑袋有种笨拙的胀大。
倒是与今上有七八分相似,一见就能摸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的话,奴叫阿岚。”没有姓氏和具体的名字,“阿岚”二字也不过是王家主母觉得伺候自己儿子的妾室之子纵使作为奴才也合该有个叫法,不若总是缺乏便利。
小孩儿的声音很轻,虽然声线颤抖,说话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低垂着眉眼时不时小心抬睫,端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要是某些软心肠的人,恐怕此刻就将人拉到身前安慰了。
只是软心肠的人并不包括九千岁。
慵懒的中贵大人放下脚,东珠流光,他斜斜倚着窗扉,苍白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几岁了?”
“十岁。”
“可上过早学?”
“不曾去过。”
“识字吗?”
“零星认识几个。”
“会写吗?”
“不曾写过。”
……
像是唠家常似的,来自南寮的贵人与堰都落魄的小孩一问一答,倒也生得和谐。
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