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经捉摸不准烈度的心跳声中,朔阳做好了准备。
他的运气着实太差了,似乎放在任何一个故事里,都当不成主角。
他甚至拖累了蓝晴。
“快走呀,犯啥癔症!”蓝晴的催促声传来,他听不进去。
朔阳知道,对方骑着马,追上他们俩只是时间问题,跑或者不跑似乎意义不是太大。看着前面慌慌张张的蓝晴,他能把握的、唯有的一拼之力就是那把短剑,不管是铭辉还是他的侍从,能弄死一个算一个。
蓝晴折返到他身边,气喘吁吁,“这都啥时候了,还迷糊!”
朔阳强装镇定,拍了拍藏在左手的短剑。
蓝晴二话不说,拉着他往前走。
朔阳跟着后面,一边要小心踢到蓝晴的脚跟,一边别扭地想轻轻挣脱。蓝晴完全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朔阳:“我不是……好,我们一起走,不放弃!”随即他抓起蓝晴的手腕,“走!”
每隔一小会儿,朔阳就回一次头。
终于,铭辉四人出现在沙丘上。但朔阳发现几人并没有按照他们走过的路线追来,从沙丘往下走的时候更是之字形缓缓往下,速度并不快。
“我知道了。”朔阳攥紧蓝晴的手,“我们不能这样走了,这边,再上去!”
蓝晴挣脱朔阳的手,紧跟在后面。
“在沙丘上,我们虽然慢,但他们更慢。”
等他们爬上这个沙丘,朔阳回头看到铭辉他们已经分成两路,应该是要骑马走稍微平缓一些的地方来迂回包抄。
朔阳焦急张开双臂,道:“来,我们再下吧!”
蓝晴有些不情愿地抱住朔阳:“我们这样走是不是又会回到流沙处?”
“我现在也有些分不太清楚,应该是。”
“那……”
“走吧!”
“啊……啊……”
沙丘下,朔阳一手扶着头,“你头一回下来的时候咋不叫?”
蓝晴:“第一次是没注意,这回有点害怕……”
“嗯,走吧!”
稍稍晕坐一下,两人再度出发。
蓝晴:“这么跑,到底啥时候有个头呀。”
朔阳微微抬头,看着前面一大片连绵着的沙丘,“我们这次别翻过去了,走中间,就在沿着沙坡坡腰横着走!”
“嗯嗯。”
朔阳:“你刚才说,我们一直被这么追着跑……我们沿着沙丘横着走的话,他们围堵我们、肯定会有先有后到……我们就……挑落单的下手吧。”
“啊?”
朔阳:“害怕吗?”
“我……”
“没事,其实我也怕……不过,我们应该可以二对一。”朔阳有拍了拍他藏剑的左手。
“好吧……”蓝晴的声音很轻。
“那我们接着走,不管遇到谁,拼了!”朔阳能感觉到自己声音中的震颤,言语中又加快了速度,将蓝晴挡在身后;手时刻按在短剑上,不出则以,出则一击致命。
蓝晴盯着他的背影,泪目了。
不知是朔阳太过紧张、伤情复返,还是他有意示弱,走得一瘸一拐。蓝晴有意追赶,朔阳总会刻意超出些距离。
他不住地回头,想要确认自己已经和蓝晴拉开距离,再焦急地往前赶。现在他甚至想对面还未出现的那位快点到来,不管是谁,他拼命就是了。这时,他反倒也没什么别的奢求。
一人出现,弃了马,自上而下向他们冲来。
朔阳晃见那人一手扶着沙地、半弯着腰着朝自己滑下,脚底带起好些沙子。
他顿时感觉手上的短剑重了好多,似乎怎么攥都攥不紧。朔阳也没有正眼看袭来的那个人,主要是不敢,还想着应故意示弱、好一击制胜。
二十步、十五步……
待还剩四五步的时候,朔阳猛地站起拔剑。那人收势不住,依旧朝他滑来。
朔阳提前闭上眼睛,猛地一刺。
他本想着“啊……”地叫着给自己壮胆,可临到生死一线,终于是一声没吭就刺出去那一剑。等他睁开眼睛,之间剑入来人胸腹,脸上还是难以置信。血顺着剑上的沟槽潺潺而出,顺着朔阳握剑的手流下,也沾染到他的衣袖上。
看他并未死绝,欲要趁着最后一口气抓自己,朔阳慌忙抽剑后退,血喷溅到朔阳脸上、衣上……朔阳被吓得坐到地上,来人也终于不甘地倒下,滚落沙丘。
蓝晴看到这一幕,吓得也不敢靠近。
朔阳又是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他趴到地上大口喘着气。这次和逃难时候、在汉武镇所见的都不一样,毕竟这一回人是他杀的。
用啟老所授的学问来想,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同时却也是个俯首于罪恶的牺牲品。
停了好一会儿,蓝晴也强忍着心中的惊惧,慢慢走向朔阳。
当朔阳有所发觉的时候,蓝晴已经在他身边蹲坐了好一会儿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本来这世道上,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苟活就是他们的全部,而当朔阳这反抗的一剑刺出去了,就变了……会有人更加恶狠狠地要他死,也会有人将他看作是一条能解救他们的绳子……而在朔阳心底,终于也有了点点萤烛之火,可映星辉。
书简上的经略,由此,才一点点绽开。
“还有三个……”朔阳的声音有点沙哑。
突如其来的惊恐被他放在脑后,沉静地对蓝晴说到:“现在应该往回走,不能让他们觉察出来我们有防备……”
说完便拉起蓝晴往回跑。
直到看不到沙丘下的那具尸体,“我身上有血,待会儿来人的话肯定会有警觉……这样,你在前面,遇到来人就转身跑,然后我途中会假装摔倒……”
蓝晴低头,含住眼泪:“嗯嗯。”
朔阳又一次把短剑藏起。
一行庞大的车队,将朔阳栽种下作为标记的小树反衬得弱不禁风。
行路太慢,觉察不出颠簸的车驾内。
啟老:“王子莫不是忘记了应允老朽的……”
商紬一笑,“国老,小王并未食言。一应人马,现均由薛子敬辖制,而铭辉所带的随从也并未尽出……”
“你……”
商紬似漫不经心一般将扇子打开,“不必心忧,他二人总不能始终托庇于你我身侧。有些风浪,还是让见识一下的好!”
啟老转头,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往往在一个人弱势的时候会有太多种幻想。当啟老对商紬说出效忠二字的时候,事情已经脱离他控制了。这两天,啟老也不住地悔恨,当时或许不该贪念那自己已经远离许久的王权中心,也不能草草地决定帮朔阳谋求一个未来……
并且,朔阳若能安然归来,他们也必将面对祭师府的无尽报复,届时退路全无,唯有选择在商紬身后栖身了。
商紬突然打断他的思绪,“记得国老曾对小王说过,那朔阳每有闲暇就会习练武艺。区区四五个人,应不在话下!”一番言语中透着不容质疑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