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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嗯,文科理科啊?”高中分文理科这个事,我还是听老师讲过的。

“文科。”

“在班里成绩怎么样呢?”

“还好吧,我数学不太好,我准备这学期报补习班。”

我们之间的对话更像是班主任和学生的对话,关键是,他很紧张,并且极度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相互熟络之后,我跟他说了我是怎么进来的。我猜他肯定特别想问,只是不敢问,我倒不如告诉她,否则他不是白来了。我说了之后,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你长大后想干嘛?”我也想不出别的话题了。

“我想当作家,办杂志!”这个时候,我才看见少年眼中的光。

“你可以的,你还年轻。”越来越像老师跟学生之间的对话了。

只是转念一想,我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我好像都没有梦想。我出狱后也一定要好好念书,上高中,考大学,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该干嘛了,但是反正比在监狱要好。

“你记一下我的地址,以后可以写信给我。”这个是允许的。能交一个重点中学的朋友,也是挺不错的。

“好的,我一定会。”同学小心翼翼地记下我说的地址和我的名字。

我蛮羡慕这些学生的,虽然有点单纯有点傻,但起码吃穿不愁,而且自由,而且受人保护。身在校园,就算躺在操场一晚上,也没有坏人来害你。

活动的最后,我们和这些学生们一起点燃早上做的灯笼,整个礼堂光芒万丈非常漂亮,我们合影留念,足足拍了几分钟,因为监狱里定期就会有这样的活动,进行宣传报道,所以需要大量图片。我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蜡烛的眼泪烫着我的手臂,我没有喊疼。

最后监狱长上台说:“活动完美结束!”

整个一月好像都在下雨,洗涤了整个白山县监狱,这么个洗法,反而出现了侵略人间的大瘟疫。那时的人们如果知道即将在春天会来临一场叫做“非典”的东西,恐怕都抢着待在监狱,因为这里管理严格,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非典期间,白山县以及全国所有的监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非典横行祖国大地的时候,我已经走出看守所,重返人间了。我重新回到石门镇。这时我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了。监狱里虽然清苦,但阻止不了一个少年的成长。我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苏沫清的家。我很想问她有没有捡到那个我扔掉的蝴蝶结,这是我在狱中最有意义的和唯一的幻想。苏沫清家空无一人,她的邻居大娘说他们家搬到外地上学去了。

搬走了。我意想不到的镇静,这半年来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承受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搬走了好啊,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吻她一下。

我去了石门镇第二中学,这里的学生已经换了一届,没有我熟悉的面孔。后门的荒田上还是垃圾成堆,大河不舍昼夜地流淌。当年跟着我的六灵帮的兄弟们,或出去打工了,或考上高中了,各自走各自的路。他们没有继续混世,我很欣慰。

骷髅会和六灵帮都已经不存在了,石门镇不会再有这两个组织。就让它们成为传奇成为历史成为回忆吧,现在的初中生都乖得很,但他们当中也许会有人对这个传奇很感兴趣和充满神往。

我最后才回到家。老爸和老妈高兴得热泪盈眶,这么多年来母亲第一次下厨做好吃的饭菜给我吃。我突然发现他们老了很多,我真的很想哭,真的。我发现我很爱很爱他们,一直都爱。

只是,整个非典期间,学校停课,我在家里待了一个月,跟在白山县监狱没什么不同。

其实,去年冬天还有一件好玩的事,这是我对白山县监狱最后一个记忆。

春节是所有中国人的大事,即便是罪犯,也有过传统佳节的权利。监狱里好像也很重视这种事,毕竟这些狱警们一年里每天都要遵守这个遵守那个的,活得束缚又憋屈,好不容易趁节假日狂欢一下,当然不肯错过。

为了这次春节晚会,我们整整筹备了一个礼拜,装扮大礼堂,排练节目。我本来准备唱f4的《流星花园》的,后来他们说每个人都要出节目,大龙这个人又什么都不会。我只好拉着大龙一起唱,他唱仔仔和吴建豪,我唱朱孝天和言承旭。我们每天傍晚活动的时候坐在草坪上排练,伴着冬日的暖阳,是一段很开心的时光。

大年三十那天,整个监狱就像一个大家庭似的,没有人会觉得这里是社会上最黑暗的场所。我们吃过中饭后就开始布置礼堂和彩排,准备晚上的演出。监狱里的工作人员还费心思地请来这里孩子们的家长,一同过春节,当然我的父母也来了。我第一次登台非常紧张,平时虽然喜欢出风头,但只是在生活中,舞台于我还是陌生的。

上台之前,老妈帮我和大龙整理衣服,端水送给我们,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上台了,温柔的灯光打在我们两的脸上,我看见老妈的笑容,好像还泛着晶莹的泪光。我跟大龙一句句地唱着,中间好几次中断,唱歌忘词,肯定是失败的。但台下掌声笑声不断,我知道,大家不讨厌我们,这里坐着的,都是我眼里的好人。

整场晚会的表演在如同玩闹的水准下落幕,然后我们开始吃饺子。老爸,老妈,我,大龙,围坐在简易冰凉的不锈钢桌子前,上面放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老妈从家带过来的饺子。今夜没有人落单,就算没有父母探望的,都会和其他孩子的父母在一起,大礼堂热闹无比,就算在家里,我也从没有这样热闹地过春节。

“大龙,以后连生先出去了,我们还是会经常来看你的,知道吗,你不要怕。”我的妈妈像在对着自己的另一个孩子说话。

大龙吃着饺子,毫无防备地哭出来了。

老妈站起来,抱着他,“不能哭,大过年的,不吉利。”

大龙反而哭得更凶了。

一会,大龙露出满布泪痕的脸,哽咽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出去一定会好好的。”

老爸老妈看着大龙,然后三人的目光转向我。

“老爸老妈,我也会好好的。”我吃下一口蘸满醋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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