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夏日微风拂面。
顾炎着轻纱广袖,束纶巾,与衣同色绦带在身后飘散。旁人夏日里头都黑了去,只他一张玉面依旧。
掀开帘子,一看清楚里头的人,顾炎倒是一愣。时隔半年,没成想便在这等迫不及防的境况下再见佳人。
顾炎愣住,马车内北央也是一愣,说实话,她还是没准备好见他,见自己这位将来的夫婿。
秦晚促狭,等不及二人反应,便直接拉了合宜下了马车,临了还推了顾炎一把,好让他上去,口中更道:“北央这样子怕是下了马车旁人就瞧不见路了。”
佳人侧身坐于马车内,肩若削成,延颈秀项,明眸善睐,一副柔情绰态模样教人生怜。看来半年前那事儿,倒教她更含蓄婉约了些。
眉头皱起,顾炎撩了衣摆上了马车。
马车内不算小,但还是因着来人身量高大,显得有些逼仄。与他无话,北央身子不自觉坐远了些,视线只瞧着轩窗处,并不看他。
至于尴尬与否,北央却也是习惯了。每每碰见他,便也没有哪一回不教人尴尬的。
“定亲女子不该随意外出。”
他一开口就是这话,声线清冷,听在耳中只觉陌生疏远。北央含笑,随意道:“本是不该,不过晚姐姐带着我来见我日后夫君,我便想着也该无碍。原也没打算下了马车,遥遥相望,当出来透个风也不算不合规矩。”
转头浅笑看他面容,眼中光芒星星点点,北央加了一句:“不过既然你说不该随意,那我日后便不出门了,免得给世子徒增烦忧。”
话都被她说死,顾炎被噎的无话可说。见其话语随意,姿态疏离,心中一闷也不知怎的就道出一句:“你若不满这场婚约,便直说。”
“有何不满?世子模样,家世,皆是北央高攀。”
话这般说着,表情语气却皆是淡淡。看来刚才那一瞬之感都是错觉,此女哪里是变得含蓄婉约,明明就是变得尖刺满身。
半年前她与六皇子在赐婚诏书一下之后,双双病倒,想来,也是伤了,性子也变得乖戾。顾炎偶尔在秦勉处听得她的消息,也知晓其中三四。
北央比顾炎小四岁,不算多大,但也足以让顾炎觉得面前这姑娘不过就是个孩子。当然,是个长得好看,心机深沉不讨喜的孩子。
“若有不愿,退婚也不是没法子。”
心中冷哼,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说什么不是没法子。这般本事怎的不在一开始的就去做,倒在自己跟前儿逞些嘴把式。
“世子身份尊贵,即便被退婚,也不扰前途。我区区小女子,家世不显,若被退婚,该如何自处?太傅之女不过被五皇子抗旨不遵,城内便谣言漫天。她门第那般高,都免不了被悠悠众口说道,那我呢?”北央说着也有些气,“世子每每见我不是说退婚,便是话里话外意思就不愿,既然不愿,便直接去随你心办了就是。总在我跟前说这些作甚。”
顾炎就如此受了些面前女子的小脾气,之前还道她能忍,这回怎么就跟炸了的刺猬似的。
“你气什么?”
被这么一问,北央盯着他,“你若是个姑娘家家,三番两次被定好的夫家问要不要退婚,你是恼也不恼。”
“若不想嫁,该是不恼。”
这话堵的北央心口一哽,脸上一红,偏偏说这话的人面上无波无澜,看似就是那般正经设身处地的说了这话。北央使劲儿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想散些热气,也散些恼意,反倒无用。
惹了一身粉汗盈盈。
“你也不必慌,我知你心中所想。”
北央瞪着他:“你知道什么。”
“嫁不得皇子,世子也可。退而求其次,自然不能再差,是也不是?”
越说越离谱,北央之前从未想过要嫁顾炎。最后成了这般,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世子爷要是不会说话,就还是把嘴闭上吧。婚是今上赐的,早知世子这般厌我,想来也不会委屈世子。我也不想受这等闲气,世子随意吧。”说完稍稍平复了些心绪,北央团扇掩面,眼神看了看马车帘子处,“车内狭小,两人待着有些挤,世子还是下去吧。”
顾炎欺身上前,两人距离近了许多,近到又可看到她耳垂上那颗细小黑痣,鬓角的汗也瞧的清晰。声线越发清冷,话却没那般难听了,“荷花池那回事过,我便有求娶之意,阴差阳错,也算我负了责,无愧于心。只我不愿强人所难,多次问你,只想知晓你意罢了。”
“虽你对我无情,我对你无意,但瞧你也没何不愿的意思,那便这般。”顾炎说着将手中巾帕递给她,“擦擦你的汗,稍后我让平沧去买个幕篱给你,既已出来,便还是自在些。只下回再出府,记得掩好面容。”
说完顾炎就走了,北央看着手中巾帕,笑了一声,也是不懂。
再过得一会儿,幕篱送到,北央带好,却见幕篱长到了脚。虽繁琐碍事,但也忍了。好在幕篱料子不错,轻薄透气,即可掩了面容,也不让人憋闷。
等秦晚被其哥哥赶回马车,三人又去了别处逛逛,途经鸿宾楼,买了几壶忘眠去了秦府。
三人饮酒,不知深浅,竹林凉亭之内北央半醉半醒。见竹林仍旧那个竹林,短短两年不到,也算得上物是人非。
头一回见那人,便是在此处,早知会有牵扯纠葛,何必相遇,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