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如雪,细草微风,抬眼去望根本望不到头,更别说那千里松林。眼中一片绿茫茫,不但心境开阔不少,周遭台子人声鼎沸,也让人更加激昂。
北央坐在搭建的观赛台子上,上头还有遮阳的棚子。官员一处,贵人则坐在远处正中。赛场周围宫女太监丫鬟仆妇围了一片。
还有格外引人注目的大内侍卫。
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算是超出了北央的想象。
环顾赛场,孙漪也来了,戴着帷帽,也不知那疹子是否好些。之前想上门去瞧瞧,都被打发了出来,北央便也没再去。只让红影多打听,若好了知会自己一声就是。
正想着这事儿,北央就见着秦晚朝自己这边过来,来了二话没说就拉着她不知往哪处去。
路上秦晚嘀嘀咕咕:“五殿下真烦,晒的跟个黑脸包公似的,那么幅模样找我插科打诨真是服了他了。”
“这才多久,五殿下就又黑了不少?”
“何止是黑了不少,黑的都快瞧不清模样了。”
“晚姐姐竟会说笑,哪就那般夸张了。”北央拍了拍秦晚的手,“我不能去的,总归避嫌。”
“我知晓的,所以只应承了他让他远远瞧一眼你。我哥也在那边,旁人说起只说我拉着你去看我哥就是。看一眼就走,绝不让五殿下多看。”
北央失笑。
刚到帐篷处,就看见慕容琛朝自己这边招手,笑的露了一口白牙。北央心忖,怎就黑成了这样。
不知道这么久没见自己的北央心里是这么个想法,慕容琛显的则热烈迫切的多。赶路之时队伍太长,官员家眷都在后头,他总归要避嫌,不会太明目张胆。
本以为到了行宫总该能多见见北央了,没成想又因了操办比赛忙的□□乏术。别说抽空去瞄一眼心上人,连睡觉都得掐着时辰。
遥遥相望,绿草如茵,水蓝色的衣裙和那蓝天融到一处。墨绿披帛婉转,柔情绰态娇娇儿模样,戴了面纱看不清面容,只那眉眼弯弯,隔了这么远,都柔到了慕容琛心里去。
慕容连从帐篷里头出来,看到自己五哥这般憨憨模样,又看远处秦晚和北央。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直接锁了慕容琛脖子给拖回了帐子里头。
秦晚见状笑眯眯的侧头朝北央道:“行了,我算是完成五殿下交待的了,我们回吧,等比赛开场。第一场是我哥他们和民间队伍比,好好瞧瞧。”
“晚姐姐赌的谁赢。”
“自然是我哥了。”
“那也算我一份。”北央说完拿了银票递给秦晚,脸上有些热便挽了秦晚胳膊凑到她耳边道:“我银子不多,晚姐姐去和你二哥说一定要赢。”
秦晚嘿嘿一笑,拍了拍北央胳膊让她在这处等着。说完就转身往帐篷那边跑,到了帐篷帘子跟前儿直接喊了秦勉大名。
结果出来的除了自己哥哥,还有慕容琛和慕容连。
“我喊我哥,两位殿下跑出来作甚。队服都还没穿利索。”秦晚撇撇嘴,不搭理那二人,直接将手中银票塞到了秦勉手里头,面色尤为郑重道:“这是北央的银子,押你们赢。她说她银子不多,你们上场定要竭尽全力,我可是在她面前打了包票说你们不会输了。”
慕容琛挠了挠头,畅然笑道:“你回去告诉北三姑娘,定然让她赚个盆满钵满。”
轻纱薄衣,远而望之,体态轻盈飘忽。慕容连瞧了两眼远处的北央,看了一会儿似察觉对方那眼神不是看了自己。侧头便看到顾炎站与前头不远处。
慕容连含笑,催着秦晚快走,别扰了他们赛前状态。
巳时一刻,随着锣鼓之声,赛事开始。
两列队伍陆续入场,分左右,民间临淄队为右,王孙公子的京云队则为左。比起那临淄队,京云这头要扎眼的多,倒不因了别的,只因了这队里头有六皇子慕容连和楚平王世子顾炎。
不说这二人风采,便是在秦晚和北央眼里快黑成煤炭的五皇子慕容琛也是器宇轩昂,更别提还有文质彬彬的兵部尚书次子秦勉。
围在外圈稍有不矜持的,已喊出了声为京云队呐喊壮势。北央左右看看,贵女里头按捺不住的也站起来去瞧了。
这氛围带动的北央也有些紧张,不说别的,京云队能赢她还能赚不少银子。
蹴鞠场中央处立两根高三丈的木杆,上头设球门。北央后来看赛规,这球门还有个别称,名风流眼。两队各十二人,分站左右,一个时辰结束之时按各自过球数量多少定胜负。
胜者有赏,负方受罚,队长还要吃鞭子。
京云队的队长是顾炎,北央还真想不出那么个人物吃鞭子是什么样子。脑中闪过那画面,顿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胡思乱想之际,左队队长顾炎已经开球,蹴鞠传到慕容连脚上,又被右队队长所夺。结果刚被夺走,慕容琛一个翻身脚上又将那蹴鞠给抢了回来。
这翻身利落漂亮,慕容琛迅速将蹴鞠又传到离风流眼距离最为合适的慕容连跟前。其他队员则相互追赶阻挡。
第一分,京云队得。
赛场之事瞬息万变,好的开头不一定是好的开始,上半场结束的时候,两队得球数持平。中间空当的时候便在场内休憩。
一炷香之后下半场再开始。
上半场临门一脚被右队临淄赢了去,北央就瞧着秦晚气的就差蹦起来。这会儿被她拉着去找秦勉,北央想拒绝,都没法子开口。
“晚姐姐这会儿可别去扰了他们状态,万一赢不了,可就都怪姐姐头上。”
秦晚闻言停了步子,转头五官尤为纠结道:“我不说我难受,总归我语气好些就是。他们临淄队都赢不了,那不是铁定输给高俅了么,虽然我也不想高俅输吧。”
“那姐姐一会儿开口说话温柔些,京云队里头可不止你哥哥,还有旁人。个个身份贵重...”
秦晚点点头,“好,我顺便去提点提点他们,他们是身在其中,没看出来,我却瞧出了那临淄队的破绽。”
“哦?晚姐姐说说看,我可是一点没瞧出来。”
秦晚故作高深的笑笑并不答,直到了蹴鞠场内揪了秦勉出来,北央听着秦晚那话才发现秦晚看似粗心,实则观察细微。
原来右队临淄前锋,副队虽看似技术高超,实际踢的时候,极为依赖右杆网那名队员。
“怎的不是防守那人?”北央好奇道。
“防守之人固然厉害重要,右杆网之人确实临淄队之内核。只要一人将右杆网队员牢牢锁住,自然能赢。”秦晚说得一脸得意,秦勉却抬手瘫了下秦晚的额头。
秦晚痛呼出声,等着她哥哥不说话。
“就你厉害不是,当真以为我们瞧不出来?”秦勉笑笑,笑意里头还有几分促狭,“下半场你且瞧着看这临淄队是怎么输的。”
这兄妹间谈话让北央听的有些不明,看来自己还是对蹴鞠不甚了解。微微转身,见顾炎坐于不远处青草之上,似累及,双手靠后支撑,仰面看着天上白云。
张口微喘,带着胸腔起伏,侧面领口处起伏明显,不同于女子顺畅的脖颈曲线,微微凸起那处不知怎的就看的人有些脸红。
侧面鼻梁挺翘,下颌线条...北央侧了脸,没再看。日头太亮,她目力又好,刚才见束发额角汗珠黏附白皙肤色之上,随着动作流到下颌,那是不同于以往见到顾炎那般的清冷凉意,让其不自觉想探寻更多不同于那清冷的东西。
惊诧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伸手挽了秦晚胳膊,面容犯粉低头不语。脑子里头一时颇为羞恼,五皇子过来说话北央都没听见。
后被秦晚摇了摇才回身,尴尬回了几句慕容琛的话就走了。
只慕容琛扯着秦勉愣愣道:“你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北三姑娘看我过来都脸红了,她为何脸红?”
“许是热的。”
“那怎么赛事没开始的时候没见着红了?”
秦勉莫名奇妙抽出自己的胳膊道:“北三姑娘带着面纱,五殿下是如何看出她脸红了?”
“我自然瞧得出。”慕容琛心里乐呵,想着必然是北央见他欢喜,不好意思才会脸红,只盼着围猎之时,定要带了她去骑马射箭,看日升月落。
少年儿郎一腔柔情,就这么不求回报的倾覆了出去。下半场慕容琛尤其兴奋,好似被什么上了身,带鞠绕人、头首拦鞠、传鞠,顿时整个蹴鞠场都成了慕容琛的一个人的。
也应了秦勉那话,下半场临淄队一分未得。
结束之时锣鼓震天伴随周遭侍卫供人欢呼之声,而蹴鞠正中那笑的露了一口白牙的慕容琛向女眷处招手。顺着方向,明显就是朝着安国公府的三姑娘去的。
慕容琛母妃淑妃特意在台子上指给今上看,言道:“皇上可瞧见了么,那就是之前臣妾提过的神尼之徒,安国公府的三姑娘。琛儿极为中意。”
离得这般远,还带了面纱,今上并看不清北央模样。只望着行为举止还算柔顺端庄,拍了拍淑妃的手以示安慰没接这话。
一旁六皇子母妃韩贵妃听到淑妃言语,也侧头朝着安国公府的棚子方向瞧了两眼,没特别在意。又挪了眼神去看场内自己儿子。
京云队运气还算不错,第一日没碰到高俅队,顺利赢了一场。另一对不言而喻,自然是高俅队赢。
结束的时候,姑娘们聚到一处颇为兴奋。
秦晚更是叉腰得意道:“今日你们亲眼瞧见了,可知道我哥他们厉害了吧。”
“秦二哥确实出彩。”
说这话是刘心蕊,北央闻言抬眼看了一下刘心蕊表情,觉着稀奇。她这人一向高傲自矜,言语之间从未对其他男子有过亲昵的称呼。哪怕自家哥哥,也只称谓兄长二字,这秦二哥三字其他人说没什么,刘心蕊说出来就是新鲜了。
其他人似没在意这短短一句话,又开始算一共赢了多少银子。
北月粗粗算了一下,赢了估摸有两千两之多。这下姑娘一处笑的更为开心,说着回京之后定要花了这笔银子好好消遣消遣。
高兴是一回事儿,明日一过就是姑娘们比了。说来姑娘们蹴鞠比远远没了男子比有看头,若真说哪里有趣,也就是让人瞧瞧这女儿家家蹴鞠是如何英姿。
北央心忖踢不好的哪里是英姿,怕是滑稽不错。
回了住处,食过晚饭。北月又在走廊抚琴,北蓉坐在一旁看自己姐姐纤纤玉指挪动之间就有高山流水之因,羡慕道:“琴棋书画,姐姐是样样精通,一个娘胎里生出来,怎的好的都被姐姐你占了去。”
“你这个占字是用错了,是你懒惰,从未用心。”
北蓉叹了口气,歪在柱子上,摇了摇手中团扇给自己送了些凉风。言语不发气馁之意,“我论才艺比不得姐姐,论容貌比不得妹妹,好生没意思。”
北月扯了嘴角,“你比我长得好看不就够了,何须去和小妹比。小妹倾国倾城,可不是我们小庙藏的住的。”
听这话北蓉又笑了,想起临走之前母亲何氏叮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行宫里头有机会定要让今上好好看清楚北央面容。北蓉心里是快烦死北央了,整日里仗着和秦晚关系好,全然不将自己两个姐姐放在眼里。
看她进宫之后还能不能那么一副‘天真烂漫’模样。回回装个柔弱娇媚,瞧着让人心堵。
月上柳梢头,北央被窗外轻微动静吵醒,带了些刚起的迷糊脾气去了绮望楼。
还似那夜的居家闲散模样,不过这回换了玉冠。瞧那眉眼意思,还似有些不快。北央跪坐蒲团之上,并不想试探慕容连的情绪。
说实话,她很困。
“犯什么迷糊。”
北央不言。
“今日比赛之时,你是一直看了谁?”
“当然是看赛场局势。”
“上回护国寺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了。”慕容连斟了一杯酒递给北央,“为何你见了顾炎不离远些。”
北央接了,瞥了一眼慕容连,无波无澜道:“我为何要躲?”
那一瞥的动作,北央觉得平平无奇,到了慕容连眼里就成了嗔,眼尾弧度更让这一眼带了几分暧昧之意。慕容连没觉得自己想多了,又斟了一杯酒递给北央,“我不喜欢你总盯着他瞧。”
这话算是直喇喇了,北央脸一红,掩饰性的用广袖挡了面色,饮了杯中酒低声道:“顾公子面容美如冠玉,我多瞧两眼也无可厚非。”
说完北央又后悔,自己在慕容连跟前儿说这话作甚。
“你形容顾炎用美如冠玉,那我呢?”
“自然也当得这四个字。”
“那为何他在的时候你便瞧不见我?”
有些被问烦了,还能为何,不就是顾炎长的比你好看些。北央这话又不能那么直接说了,蹙了秀眉,语气难掩几分不耐烦,“殿下总问这些有什么意思。”
慕容连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动,眼中只看着北央,问道:“那便不问这个,你回答我上回观星楼问你的话,怕会错了哪门子的意?”
旧事重提,这么句话隔了这许久他还记得。北央羞恼眉头蹙的更紧,“六殿下每每三更半夜请了我这个姑娘家家到一处。孤男寡女,还能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