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俯在桌前小睡了一会儿,是一阵冷风将他唤醒的。
他起身去关窗户,才发现已经天黑了,黑黢黢的夜色下,能瞧见郑家若隐若现的烛光。
“纤哥儿,纤哥儿!”
他拢了拢衣衫,听见外头有邹筠的声音,徐步去打开门,朦朦月光下的妇人手里端了一碗面,上头还覆着个摊开的鸡蛋。
“江停刚做好了面。”邹筠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人身体不适,不过去吃饭,这才特地送碗面过来:“昨儿江停买回来的母鸡下了个蛋,他煎了个流心蛋给你,快趁热吃吧,不然就不流心了。”
楚纤眸光闪烁,两只手捧着面碗,热气飘到脸上,闻起来很香,他确实也饿了,这时候又有什么糟心事儿是一碗热腾腾的面不能解决的呢。
“谢谢大娘。”
“害,你这孩子越发客气了。”邹筠搓了搓手:“好了,外头冷,你风寒还没好全,赶紧进屋去吃吧。”
楚纤点了点头,看着邹筠转身要走时,忽的又叫住了人:“大娘。”
邹筠回首:“怎么了孩子?”
瞧着人欲言又止的模样,邹筠猜想人是有话要对她说:“大娘也好久没有上你屋里坐坐了,进去瞧瞧你的绣品可好?”
“好。”
两人相携进了屋,楚纤给炉子里加了些炭火,冷寂的屋里才算暖和了一些。
邹筠也不是一次两次来了,前几年楚母才过世的时候,她隔三差五就会过来陪纤哥儿一阵。像往常一样,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着篮子里绣的手帕,拿着针线缝上两针,纤哥儿就在桌前吃饭,两人也不多说什么,却也觉得心中踏实。
不知觉间,一晃郑母都去了三年了,纤哥儿也从十四岁长到了十七岁,越发出落的好瞧。
回想着郑母走的那日,拉着她的手哀求她好好照料纤哥儿,这几年来,反倒是这孩子帮扶了她不少,越想,她心里拧的越紧。
瞧着纤哥儿把整碗面吃完了,她才放下手上的针线坐上前去:“好吃吗?”
“郑大哥的手艺真好。”
邹筠含眉笑了笑,伸手握住纤哥儿的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同大娘说说?”
楚纤敛着眸子:“大娘,我不想再继续卖艺了。”
邹筠闻言眉心一紧,这年头能找份儿糊口的差事儿极不容易,就连男子的不好寻差,又更何况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哥儿,当初他选择去卖艺也是因为别无他法的选择,若是不卖艺,又能做什么呢。
她到底是过来人,忽然不想做了,定然是有原因的:“纤哥儿,告诉大娘,你可是寻好了夫婿?准备要嫁人了?”
“不,不是!”楚纤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厌恶了赔颜卖笑的生活。”
邹筠不尽信,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想来孩子大了是有了些别的心思。可这事儿也确实让她发愁,一时半会儿之间,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差事儿能让纤哥儿去做,也不好劝她继续留在富月斋里。
“纤哥儿,可能再熬熬,等年后在寻新的差事儿做,这两三月的时间里大娘也好给你问问。”
楚纤见邹筠还是支持他的,心里好过了许多。
“嗯,年关我便同富月斋的管事致辞,往后不管做什么,苦些累些也无碍,只要能过下去就成。”
“好。”
邹筠回去时,郑江停已经烧好了热水了。
郑江停连忙上前问道:“纤哥儿可好些了?”
邹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突然就说不想继续在富月斋做事了,说想做别的差事儿。”
郑江停闻言眉头一紧,自是知道为什么,不过既然他生出了不想继续待在富月斋的念头,未尝也不是件好事,一个小哥儿出入权势至上的地方确实也太危险了些。
“你说这往后让纤哥儿做什么好?”
郑江停道:“娘别急,我会替他留心的。”
邹筠应了一声。
夜里,外头的风声呼呼的打着窗,郑江停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光等着拿富月斋的工钱过日子也不行,总归是在人屋檐下,处处得低头,若是有些家底,自家能盘个小铺子开可就好了。
到时候邹筠也不用去主家当仆妇,就忙自家小铺儿的事情,可自在松快的多;另外纤哥儿识字,可以教他算账,学成后就让他负责收钱,当个拿算盘的小掌柜,也不用再去富月斋卖艺了,自己平日里就在外头跑生意,得空就去照看着铺子,慢慢的把生意给做起来。
要是能这样,那可就好了。既是好的,郑江停心中暗自就有了主意。
翌日,下工以后,郑江停没急着回家,他在后巷里等着纤哥儿出来,托他带话给邹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