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照筠?”梁司严叫他,得到回应后稍稍放了点心,于是坐到他旁边想问问关于金蟾的事,不过许照筠似乎很疲惫,歪倒在梁司严肩上就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梁司严总不能将他推开,只好僵硬地充当起了靠枕,长夜漫漫难挨,梁司严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到后半夜实在想不下去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了一觉,窗外刚有些微亮,他就警觉地醒了过来。
许照筠也醒了,脸色苍白地看向窗外,“雨停了。”
梁司严盯着他的额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出现一块明显的淤青,在许照筠精致的面容上显得十分违和,可能是昨晚在黑暗里不小心撞到的。
“怎么了?”许照筠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知是不是摸痛了,只见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梁司严多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个堆放旧东西的杂物房,东西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样子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脏是脏了点,但起码还算安全,梁司严用几个旧凳子堆在一起,又盖了些杂物在上面弄出一个掩体,将桌布铺在里面后对许照筠说,“我出去探探情况,你在里面躲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许照筠心事重重地点点头,默应了。
梁司严掩盖了一下屋里的痕迹后,稍稍摸了出去。
天色虽然还不算大亮,但程府里乱成一团,下人们青着脸个个战战兢兢,都被昨夜发生的事吓破了胆。
花园的池塘边,七八个家丁正忙着打捞尸体。昨晚戳瞎程三老爷眼睛的家丁被他们捞上岸,脖子上还插着匕首,脸上的怪笑仍然没有消失,浓郁的红色染尽整个池塘,水里并不止这一个死人。
程老夫人一大早就请了道士来作法,道士说,这些家丁是被女鬼害死的,那女鬼刚死不久,怨气十分大。
府里刚死的女人不就是程二奶奶吗?风言风语瞬间传遍整个程府,许多非卖身的下人纷纷辞工,剩下少部分走不掉的,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花园里,两个丫鬟窃窃私语,梁司严暗中观察了她们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梁司严又翻墙去了府外,如今程府闹鬼,上下都是一团乱,人手不够,所以也没人守门抓他了,堪称进出自如。回来时他发现就这一上午的功夫,程府到处都贴满了符纸,地上还洒了许多朱砂水,朱红色的印迹凌乱扎眼,鬼还没辟到,倒先让人浑身不适。
梁司严摇摇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来这程家做了不少亏心事。”
怀里的包子温热,梁司严一口还没来得及吃,想着先带回来给许照筠,自己出去了这一上午,祈祷他可千万别出事,不然又是增加难度。
梁司严趁进了杂物房,里面十分安静,看起来一切正常。
“我回来了,”梁司严一边低声打着招呼,一边弯腰去找掩体下的人,然而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张旧桌布依旧垫在地上,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梁司严一脸麻烦地直起身来四处查看,屋子里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抓走的,但就算这样他仍不敢大意,立马就出去找人。
许照筠是九少爷的夫人,在这个故事里是不能或缺的关键,任何不同寻常的行为都有可能左右故事的结局,他不能不管。
然而让梁司严失望的是,他在程府找了两圈,依旧没有发现许照筠的半点踪迹,他甚至抓了一个小丫鬟来询问。
小丫鬟惊恐地看着他,哭着说她也没有见过许照筠,今天府里人心惶惶,三老爷眼睛瞎了又疯又癫,连程老夫人都被病了,所以压根没人去理会柳家夫夫两。
梁司严面色严峻,小丫鬟感觉肩头的力道一松,连忙飞也似的跑了,他站在水边盯着水面思索了一会儿,从腰上抽出生息,呼叫水中花。
水中花第一句话就是:你的进度好慢啊!
“你一上来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水中花:那你想听什么?
“我在故事里会不会死,死了会怎么样?”梁司严对这府里的鬼鬼怪怪已经做好了正面应对的打算,所以关于这个问题,他得弄清楚。
水中花沉默了几秒钟,写道:会,每个故事有一次重新读档的机会,如果重新读档后依旧没有完成,将被永远困在故事里。
“……那我现在还有重新读档的机会吗?”梁司严听到永远被困这几个字就眉头一皱。
水中花:你这已经是重新读档过了的。
“我想知道第一次为什么会没有完成,原因是什么?”梁司严又说。
水中花慢吞吞地写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梁司严轻笑一声,“你还会读心术?我什么也没说,你却知道我猜到了,你说说,我猜到了什么?”
水中花:哼,又想套我的话。
梁司严脸上的笑意淡去,看着水里的倒影,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奈和感慨。
这一整天都没有下雨,但天色依旧昏沉,到傍晚时更是阴风阵阵,程府前后宅每个角落都提前点上了灯,照得偌大的府里灯火通明。
前宅,灵堂。程二奶奶的遗体已经入棺了,棺木上贴满了符咒,九个身强力壮的男家丁守在灵堂各个方位,从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也不想待在这个闹鬼的灵堂,一个个都神色慌乱,丝毫不用怀疑等会儿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拔腿而逃。
一个法坛设立在灵前,身着道袍的老道士念完咒语收起作法的道具,冲角落坐着的程二老爷说,“我已经通说过二奶奶的亡灵,她有所回应。”
程二老爷一听这话,又是怕又是惊,“她,我夫,夫人她回应了什么?”
老道士白须银发,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程二老爷一眼,“她说,要你给她守灵三日。”
“不,不,”程二老爷面白如纸,冷汗直下,“人鬼殊途,道长你劝她速去投胎吧!”
生前假恩爱,死后真绝情。老道士见多了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他颔首应道,“这自然要的。就是二夫人怨气太重,会耗费我不少功力,所以……”
藏在安处的梁司严好笑地摇摇头,看来仙风道骨也是要吃饭的,这道长也是个讲求实际利益的人啊。
程二老爷还有什么不懂,连忙许诺,“道长放心,钱不是问题。”
天一黑,老道士就要开坛做法,程家一个个都躲进了屋里,将所有希望都寄放在了老道士身上,只巴望着一觉醒来已经恢复正常。
程二老爷坐立不安地看着老道士,几次想走人又没敢惊动正在施法的老道士,只能苦苦煎熬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求神佛保佑。吧嗒一下,有什么东西砸在程二老爷腰上,吓得他惊惶地站起来左看右看,问旁边的丫鬟,“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丫鬟本来没有看到什么,被他这么一说也吓个半死,“什么......是,是二奶奶来了吗?”
程二老爷汗毛倒竖,冲老道士说了句有劳道长全权负责,就撒腿跑了,暗处的梁司严见机会来了,便悄悄跟了上去。
因为程二奶奶是死在卧室里的,所以程二老爷无论如何也不敢待在里面,他叫了两个小丫鬟陪着,躺在一个离卧室老远的房间瑟瑟发抖。
梁司严站在阴暗里,看着这分明做贼心虚的男人,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半点没有不忍心。
“你们俩,把烛火给我拨亮一点!”程二老爷叫道。
丫鬟点头称是,正要动作,却不料屋里的蜡烛突然灭了一支。
这蜡烛灭的突然,外面又在做法捉鬼,别说程二老爷,连她们也吓得不轻。没等她们喘过气,剩下的蜡烛接二连三也熄灭了,屋子里一下变得昏暗不明起来,要不是外面的灯笼还亮着,只怕要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可此时此刻,这种隐隐绰绰的感觉更加让人疑神疑鬼,程二老爷蹭地从榻上坐起来,急忙招呼两个丫鬟过来壮胆。
两个丫鬟见状不妙哪里还管他老爷不老爷,尖叫着推开门就跑了。
“来人!来人!”程二老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人没叫来,却被一件不知从何飞来的衣服蒙在了脸上,那衣服隐隐带着脂粉香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夫人程二奶奶常用的味道!
“玉荷!玉荷!”程二老爷瘫在榻边,不过这么几秒的时间就已经被吓湿了□□,嘴里喃喃求饶,“不是我想害你的,是秀儿那丫头怂恿我的,你放过我,我为你立长生牌位!为你供百年香火!你要报仇,去找秀儿,都是那个小贱人的主意!”
梁司严弯腰看着衣服下这窝囊的男人,抬手按在了他脑袋上,压低声音道,“我不是玉荷!”
程二老爷本就吓得肢体瘫痪,听了这音调模糊语气阴狠的话更加神智错乱,“柳嫒娘……你是柳嫒娘?!”
柳嫒娘,是九少爷的姐姐,也正是这程府的大少奶奶,程麒的妻子。梁司严眉头紧皱,原来个他还没谋过面的姐姐已经被害了。
“你认出我了……”梁司严更加压低声音吓唬他。
“你别来找我!害死你的是程麒!你去找他!”程三老爷抖得像中了邪。
“他在哪儿?”梁司严脸色更冷,捏着他的脖子,逼问道。
“他在,在庄上……”程二老爷话没说完,嗬嗬地喘了两口粗气,身体一软没了动静,梁司严探了探他的鼻息,吓晕了。
从程二老爷这里得到的信息,差不多足够梁司严拼凑出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再算一算时间,该来的应该也来了。
一声女人的惨叫传来,梁司严直起身来,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循声来到的是程姑姑居住的小院,几个下人堵在门口不敢进去,见到梁司严来一个个连忙往他身后躲。
梁司严没有理会她们,抬腿进了院子,白天还张扬跋扈的女人此刻靠在树下,腹部被掏出一个血洞,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精致的裙袍。
“你……你,”程姑姑一张口就涌出大股的血。梁司严没有靠她太近,免得粘上血迹。
“我姐姐来找你了?”梁司严说。
“贱人……贱人,”程姑姑临死了还不肯悔改,眼睛死死盯着梁司严,仿佛在透过他恨另一个人。
梁司严怜悯地看着她,“你们程家,还真是一窝白眼狼。”
“她才是,狼!”程姑姑咬牙切齿,下巴上都被血迹染红,“麒儿引狼入室……娶了,这么个霸道的女人!一辈子毁在她的,手里!”
梁司严没有说话,因为他看到一只涂着红色蔻甲的手从树后伸了出来,缓缓扣在了程姑姑的脸上。
程姑姑骇得双目滚圆,脸色一时间又惨白了几分,牙关打颤咯咯作响!
“柳嫒娘!柳嫒娘!你死,都不肯安分守己!”她哀嚎道。
就在梁司严以为她必死无疑时,院外突然传来吵嚷声,“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们都躲在这里做什么!”
院外的下人们见了救星似的,哭诉起来,“捕爷!出人命了!”
来的人是衙门里的捕快,他们接到报案称程府出了数条人命,这才急忙赶了过来,不过看到的死人就程二奶奶一个,程家人在为她超度作法,并不是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正疑惑时就听到这里的叫声,过来一看,果然不得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几天,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