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话的目光在这青年的一双手上,白皙颀长,骨节分明。随着这双手的轻弄慢捻,反复运弓,那扣人心弦的曲音便不断从他的掌中流露出来。
容话听得入神,眼神澄亮异常,将方才所遇到的一切怪异统统搁置脑后,只静心听着。
他与这青年的距离不过隔着三四步,曲子终了,容话还驻足在原地,仍没从这首曲子中回神。
青年却有了动作,只见他抬起头,脸颊的发随着他动作落回肩后,露出真容。
这是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容,俊美无俦。他的眼中似乎含着些许笑意,眼尾垂翘,一双桃眼便显得有几分迷醉。他的眸色不似常人,而是一种如同琥珀一般的淡金色,左耳上戴着一只血色的耳钉,雨丝徐徐坠下,擦过他的耳尖,那颗耳钉便就着雨水洗涤,一瞬间泛出嗜血的暗芒。
他着烟色的长衫端坐在迷离雨雾中,好似跨过了时间的长河,令容话有一种时空颠倒,置身于民国遗世的场景之中。
他望着容话不语,只是轻勾了勾唇角,一个浅浅的酒窝印便从他右脸颊上露了出来,那张面容上的迷醉之感也随之更浓了几分。
容话回转过神,正要出声说话,却感觉眼前一花,汽车的鸣笛声让他猛地惊醒。身侧的行人与他擦肩而过,沿着斑马线穿过街道。他抬起头,显示屏上的红色小人已经变成绿色,飞速的竟走着。
容话下意识的迈开步伐,快步穿过马路。
脑海里闪过刚才诡谲离奇的场景,竟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走过巷尾的酒吧,突然,一声戛然而止的弦音从他左侧的巷子里传出。容话朝巷子里看去,一家灯光萦绕的酒吧门前有两个人。
青年端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一手持琴弓一手持琴筒,烟色长衫的衣摆被台阶下的雨水沾湿,印出深色的水纹。容话借着灯下的光看清他的脸,赫然是拉奏那一曲撩人心弦之音的男子。
可又稍有些不同。
青年神色很淡,眸色漆黑,不见半点金泽。面容上虽然仍旧噙着笑意,但周身的气质却不似之前的晦暗如烟,而是透着几分温润的书卷气,温润如玉,儒雅谦和。
青年的身前站着一名脸色发红的男子,眉眼间显出醉态。容话认识他,他是罗家的小儿子罗复笠,湛河出了名的浪荡子弟,骄佚奢淫,最喜欢玩弄模样上乘的男女,手段下流。
罗复笠此刻正一手摁在青年的两根琴弦上,阻了青年的弦音。他醉醺醺的在青年的面容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其中蕴含的龌龊之意不言而喻。
眼看着罗复笠那只手就要明目张胆的触碰到青年那张白皙的脸庞,容话抿了一下唇,健步走至罗复笠身后,按住了罗复笠那只离青年面容不过几寸的手,道:“自重。”
罗复笠拧着眉回转过头,逆着光看清来人后,神情里浮现出戏谑:“容话?”
容话顺势将罗复笠的身体往后一扯,挡在罗复笠身前,对着仍坐在台阶上的青年道:“走了。”
青年也没思忖,收好二胡就从台阶上站起,朝容话温和一笑:“去哪儿?”
容话一愣,答不上话来。
“容小少爷金尊玉贵,来这地方有辱你的身份。”罗复笠说着,眼神发亮的盯着容话,“还是说生活所迫,逼的你不得不来这儿谋份差事?”
罗复笠一掌拍落容话手中握着的雨伞,嘲弄道:“咱两也算老熟人了,这一条街的酒吧都有我都熟的很!你想去哪家献技?告诉我一声,我保证每天都来捧你的场!”
容话余光瞥过地面被泥水染脏、骨架摔变了形的白伞,说了句:“借过。”就要带着后方的青年离开,罗复笠却挡在他们两人身前,暴跳如雷道:“容话你他妈装什么清高!你还以为你是当初的容公子?你现在就是这地上的一滩烂泥!”
罗复笠绕开容话,一把拽住站在后方青年的肩膀,道:“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
青年被罗复笠这么抓着肩,脸上的笑容仍旧未褪,他把容话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这位先生,请自重。”
“自重?”罗复笠嗤之以鼻,“出来卖的,谈什么自重?”
“他不卖。”容话掐住罗复笠的虎口,“放手。”
罗复笠吃痛,立刻松开了手,咬牙切齿道:“他今晚不卖也得卖!”
容话懒得再和罗复笠继续纠缠,抡起一拳砸在罗复笠的腰腹上。罗复笠闷哼一声,整个人连连后退,后背撞倒了身后的垃圾桶,撞出轰响。
这一声动静闹的太大,巷头巷尾都有人探着头向他们这里观望。几个人从酒吧里走出来,看见罗复笠倒在垃圾桶前,大惊失色的围了上去。
容话心知这群人估计是罗复笠的同伴,不准备再多停留,随口向身前的青年道:“你快走。”
青年将手中的二胡往身后挪了挪,反问他:“你不是说要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