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不正是潘恩先生在《人权》中强调的最重要观点吗?
而加尔文宗与路德宗又同样赞成‘因信称义’,认为人只有具备了纯正的信仰才能成为真正的基督徒并得到救赎。
纽曼先生,您比我更了解潘恩先生的一生,您难道还能找到比潘恩先生信仰更为纯粹的人吗?
您只不过被潘恩先生无神论者的名头迷惑了,认为他拥有的仅仅只是理想。
但在我看来,理想不足以支撑他走过英国的乡间、美国的草原和法国的田野,只有当理想纯化为信仰时,才能为他带来如此坚韧的力量。
作为一名上帝的虔诚信徒,天主教的原教旨主义者,我不管潘恩先生生前言论如何,但我同样会为他生前试图救赎自我、救赎大众的行为感到荣耀,也为他的逝去感到沉重的哀伤。
他的肉体已经腐败,但他的灵魂将会随他崇高的信仰,一起升入天堂。
我仿佛已经看见了,他正畅游在天上的居所里,看见了他的身边正站着的六翼天使,以及他灵魂深处绽放出的永生不朽的光。”
纽曼静静地听着亚瑟讲完这段话,刚开始时,他的眼神还有些黯淡,但等到最后,他的瞳孔中已经出现一丝光亮。
街道上的雨渐渐的停了,纽曼牧师向窗外望去,透过闪耀着五彩斑斓光芒的水珠,他仿佛在天边退散的乌云之间看见了托马斯·潘恩屹立的孤高背影以及那百折不屈的坚实臂膀。
亚瑟微笑着望向他,只是从口袋里抽出手帕递了过去。
纽曼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眼泪早已沾湿了他的面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下,一点一滴的落在摆在办公桌的《人权》与《常识》上。
“黑斯廷斯先生,抱歉……”
纽曼接过手帕,擦拭着湿润的眼角,他笑中带泪的说道。
“您说的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您能够在法庭上说服法官与陪审团了。您的话语简直就像是有魔力,随时都可以令人对您五体投地。”
谁知亚瑟闻言却摇了摇头,他开口道:“我的话语并没有魔力。我的话语之所以能让人动容,只是因为我道破了人们心中的所思所想。
正是因为您本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平淡无奇的话语才能勾起您的思绪,让您感觉到快乐与哀伤。
您之所以迷茫,也正是因为您的所见所思所学与您心中所想所认可的观点无法达成一致,这才使得您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说牛津不能算作英格兰第一的大学,他们所教授的知识即便装饰精美,但终究已经与这个世界撕裂开了。
也许像是您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的时候,还会被他们精心搭建的巴比伦空中花园所迷惑,但再美丽的花园,也终究是座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
当您从学校毕业后,走入这个社会时,一切幻象都会崩塌,您不在沉默中挣脱改变,就会在沉默中逐渐走向死亡。
别忘了托马斯·潘恩在他的著作中强调的观点,时代在改变,任何事务都要因时而变。
那些往日的美好终将过去,新世纪的序幕就在眼前。
虽然我不认为那些留存于文明中的美好过往会全部逝去,但如果它们还能留存,那必定也是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呈现在公众的眼前。”
亚瑟微笑着起立,冲着纽曼牧师伸出了手,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红魔鬼特有的淡红神采。
“纽曼先生,今天能和你聊天,我非常开心。”
纽曼也神情恍惚的站起了身子,他握住了亚瑟的手。
“黑斯廷斯先生,我今天也聊得非常开心。不过,我想我明天或许不会来了,后天、后天或许也不会来了。如果我再过来,应该是下个月?不不不,或许是下下个月?我……我必须好好想想您方才所说的这些问题。”
啪嗒一声。
纽曼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房门。
阿加雷斯望着他离去的模样,嘴里嘟囔着:“真是个疯子。”
亚瑟端着茶杯走到窗边,他听到阿加雷斯的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是疯子。他只不过是和曾经的我一样,是个在新时代浪潮中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