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萍又心中一喜,答应了下来。
见黄锦随陛下离开时回头冲她挤眉弄眼,林清萍就不再多想什么。
陛下考虑得是周全的,她穿得这般庄重去拜见太后,外命妇见到了还不立刻传遍京城?陛下能受她礼服拜贺才最重要。
虽然从没想过“教”了陛下之后会有什么名分,但昨夜听了陛下似乎另有一番筹划,对林清萍而言却是命运转折。
册封仪之前一直都居于乾清宫……她诞下皇长子的可能实在远高于其他人。
可她又忧愁起来:陛下如此筹谋着让长子不出自中宫,难道真不用担心将来起纷争吗?
……
皇帝的春节有太多的礼仪工作,馒头分了一些给国策大臣及郭勋、夏言等几个去年“工作成果出色”的官员并非全部。
其后几天里,会有各种各样身份类型的人觐见、赐宴。
而对朱厚熜来说,很特别的一点是:他每经皇宫一道门,都必须燃鞭炮。
热闹是够热闹的。
放松的春节生活里,已经二十好几岁的林清萍肉眼可见地气色红润着。
她的事情蒋太后已经知道了,但当孙王氏初五带着孙茗单独来觐见时,蒋太后还是眉开眼笑、若无其事地把不用处理国事的儿子叫来了。
这是朱厚熜第一次亲眼见到孙茗。
身形令人意外的比较修长,听说比他小一岁,但已经有差不多……过一米六了吧?在这个时代,算高个了。
但看着着实清瘦。衣衫宽松,其他的瞧不出什么,就见她局促地低着头,静雅的书卷气很明显。
孙王氏连忙带着她一起拜见朱厚熜。
皇帝就是皇帝,丈母娘看见了也得行礼,何况现在还没正式大婚?
朱厚熜倒是非常亲昵地请她们起来了,随后说道:“父皇生前念念不忘,今日朕一见,既可告慰父皇,朕也十分喜欢。不用这么拘束,朕就叫茗儿吧。虽说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定了人,但你还是得瞧着朕喜欢才行。若不是曾在潜邸有这桩缘分,如今倒不能在大婚之前先见一见面。你偷偷瞧过朕没有?”
十五岁的孙茗全然是真正闺中少女的手足无措,听朱厚熜讲了这么一些话更是脸颊绯红地躲了半个身子在孙王氏之后,小声回答:“……民女……大胆瞧过了……”
朱厚熜笑起来,这样子也叫大胆?
她自己没什么身份,自称民女倒没什么。
孙王氏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皇帝本人,此时只觉得他落落大方,特别有雄主气魄。
“茗儿入宫之前,唯恐这样不合礼制。如今听陛下此言,命妇也就不惶恐了。茗儿,你站到一旁来……”
孙茗被她拉着衣袖,低着头往旁边挪了两步,随后终究又抬起头大胆看了一下朱厚熜。
这一下就只如惊鹿,随后赶紧又低下头,脸更红一分。
朱厚熜惊鸿一瞥之下,只觉得她的眼神很清澈。
再看她这姿态,心里就想着:在这礼制对女子要求越来越严的大明,孙茗这种身居高位的重臣之女,恐怕大体都是这种性格吧?
或者至少刚接触时是这种性格。
听蒋太后说过了,这准皇后平时在家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里消遣无非是弹弹琴作作画,再者就是看看诗文或者与父亲兄长下下棋了。
典型的大家闺秀。
“朕跟姐姐妹妹一起长大,然平常里也只是和黄伴,还有一个乳兄弟多说说话。如今黄伴还在身边,陆炳朕却送他去好生学本事了。登基为帝之后,国事纷繁。黄伴成了宫中大珰,朕也不能如往日一般什么都说了。”朱厚熜肆无忌惮地看着恐怕正在袖中狂捏手指的孙茗,“终日与阁老们、大臣们商议国事,朕都时常忘了自己年龄还不大。茗儿可以时常入宫,学习宫规礼仪之余,朕也想多和你见见面,说说话。”
“……民女遵旨。”
“母后,你们都在这瞧着,显得太庄重了些。清沅和清怡呢?我们四个一起玩玩叶子戏,朕明天便又要上朝了。”
孙茗顿感惊恐: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要去打牌呢?这叶子戏她只知道,但不怎么玩啊!
孙王氏哪管这么多,不停释放鼓励的眼神。
等女儿一步两回头地跟着皇帝往两位长公主住的后殿去了,孙王氏才对蒋太后笑着问道:“原来陛下也喜欢叶子戏……”
蒋太后满脸疑惑:“没见皇儿玩叶子戏啊……”
她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坐在这里也无聊:“咱们一同去看看。”
于是到了那边,孙茗看到母亲也在,觉得安心了不少。
朱厚熜确实只是放松地玩着。
四个年轻人里,恐怕只有孙茗心里总绷着一根弦。
但一盘盘地玩下去,听着皇帝与两位长公主争执着什么,孙茗看他的次数渐渐多了些,心里多了一点“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感觉。
至少不像父亲口中那个威严又聪明的皇帝。
直到皇帝笑着看她等她出牌时,孙茗终究被他的笑容感染地抿嘴浅浅微笑了一下。
是想先让自己跟他亲近起来吧?伴随着这个笑,她心底也有了一张清晰的脸。
而到她和母亲入夜前离宫后,又听到母亲感叹一声:“茗儿呀,虽说还未见时便亲事已定,但陛下有心与你多亲近,将来后宫之中,你与陛下也多些情谊。纵是你嫁到别家,大抵也如娘一般,成亲了才知你爹是什么模样。”
孙茗回想着皇帝的磊落亲切,心里又多了一分幸运感觉。
而宫里,蒋太后正疑惑地问朱厚熜:“皇儿,你何时喜欢起叶子戏的?”
“总不能过来见一面就走吧?万一误会儿子不喜欢她呢?再说了,儿子也要换换脑筋,国事想得多了,有时就总忍不住想要去施行一二。”
蒋太后拉他过来小声再问:“跟母后说实话。既是专门向孙阁老提亲的,尚未大婚,若是清萍先有了身孕……”
朱厚熜平静地回答:“儿子登基已有八月余,于女色已十分克制。孝庙以来,皇室子嗣一直艰难,若有皇子降生,实乃国之幸事。古往今来,皇长子非嫡出乃常事,母后不必担忧。”
蒋太后微微叹气:“仲德公不在了,本以为皇儿是要倚重孙阁老……”
朱厚熜摇了摇头:“儿子这几个月之所为,并非全无效用。如今,儿子哪里谈得上需要倚重哪位臣下?儿子欲聘孙阁老之女为后,又临幸清萍,确实有一番谋划。此谋划关乎本朝大计,将来,皇后能明白的。”
他说完又笑道:“况且,此番选入宫中之后妃人选,恐怕都只十五左右。儿子要尽快稳固国本,岂能顾忌太多?清萍好得很啊。”
蒋太后满脸古怪。
你这个好得很,没别的意思吧?
你这么大一点年龄,怎么懂这么多的?
难道清萍另有心思,教了什么年龄大些更好生养?
入夜后的林清萍若知道太后心里在这么琢磨她,一定只能大呼冤枉。
他哪里需要人教?
奴婢奉太后您的懿旨学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他会啊!
但林清萍也认为皇帝好得很。
她在王府中不作它想地活了这二十余年,这几日方知做女人滋味。
也不知是陛下跑步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现在过于血气方刚。
有时会有要死了的感觉。
——朱厚熜就这么放松又爽利地,过着他当皇帝的第一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