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春公!”赵谦再拜道。
“赵公且安坐。”春陀又看向其他三人,“冠军侯中毒之事,高公、郑公、陈公若是有什么线索也可一并讲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其他三位宦官头领彼此对视了一下,由郑节出面答道:“春公见谅,我等的确是不知道此事的详情。”
“也罢,诸公若是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讲与我听。”春陀叹了口气道。
除了与此事已经脱不开关系的尚席令赵谦,春陀并不觉得能从其他几位宦官头领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这个局面,那三位巴不得是一点关系也不要沾上,怎么可能再惹祸上身。
见惯了宫中阴谋的春陀,也和天子一样认定是有人出手暗害。他很清楚禁中的这些宦官中必然有人与外人勾连,要不然那道有毒的鲐鲅也不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到天子以及冠军侯等贵人的面前。涉及阴谋的大宦官,很可能就是下首四人当中的一个,做这等大事总要有个足够地位的宦官头领居中调度,小宦官们可没有这个胆子。
“这第二件事其实也是自第一件事而生的,因冠军侯中毒一事陛下还命我整顿禁中宦官、宫女等奴婢。”春陀面色平静地说道。
“不知道春公对此事有什么章程?”之前一直沉默的黄门令何充发问道。
“禁中既然能发生冠军侯中毒之事,可见宫中不靖至何种程度,所以整顿之事当从严行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下首的四人拜道:“请春公明示。”
“除了依照律例的处置以外,我以为还应将随扈的宦官杀一批往日犯过错的,罚一批不功不过的,奖一批服侍有功的。等回到长安后,宫中的宦官、宫女也可照此例执行。”春陀轻描淡写地说道。
其他四个大宦官听了也是浑身发冷,春陀这一句话宫中可能就将有几十上百条人命消失,这位二十多年的宦者令还真是手够狠的。
“春公,这样处置会不会有些过了,很可能会造成禁中众人的不安。”老好人高昌忍不住说道。
春陀看了看高昌,心下并没有动摇,只是又问道:“不知何公、赵公、郑公有何高见?”
闻言,祸从天上来的赵谦恶狠狠地说道:“春公此议甚佳,宦官、宫女近些年确实懈怠了不少。”
郑节也点了点头道:“郑节附议。”
春陀看向何充,只见何充拱手道:“春公之议,我并无异议。只是需请旨陛下方好施行。”
“这是自然。此事我会向陛下请旨,到时诸公依旨行事就可,也请高公勿虑。”春陀向正殿方向遥遥一拱手道,“再则禁中不靖至此,非重典无以治之。若是再不狠心整顿,怕是早晚会牵连到你我身上。”
何、赵、郑三人点了点头,不就是杀人吗?只要天子认可了春陀的处置方法,杀个把人又算什么大事。他们这些拥有现如今这个地位的大宦官,哪一个不是踩着同行的肩膀爬上来,又有哪一个人的手上还没有过一两条人命。
高昌也没了意见,要自己的命和要别人的命,那肯定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他只是“老好人”而已,又不是蠢货,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御府令。
四人齐齐肃容行礼,道:“喏!”
且不提何、赵、郑、高等四人是如何忐忑不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半个时辰以后,春陀的随侍宦官已经从尚席令处拿回了天子封禅路上的饮食记录。
春陀细细翻看后发现事情确实如赵谦交代的一样,就把手中的竹简放在了几案上,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抬起头问旁边站着的小宦官:“苏文,你觉得冠军侯中毒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苏文躬身一礼,道:“奴婢不知。”
春陀摇了摇头道:“不要怕,你是跟了我快四年的心腹之人,我也知道你素来行事机灵,是个聪明人。今日之事我也只是想听一听你的看法,说一说吧。”
“春公,那我就直言了。”苏文颇为恳切地道,“我觉得县尉徐安与疱人魏亭的嫌疑最小,如果冠军侯中毒之事一暴露他们两个人必然是最先被怀疑的。当然若是有把柄在他人之手,二人也可能受人胁迫做下此事。至于服侍贵人的宦官、宫女,因为人多事杂反而容易行事。”
“你讲得不错。”春陀点了点头,苏文讲的这一点他也想到了。徐安和魏亭这两条线索太过明显,想必幕后之人也不会选择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苏文看了一眼春陀,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没讲?”春陀追问道。
“只是奴婢以为,当日服侍的宦官、宫女中恐怕有几个人会自裁谢罪。”
春陀正在敲击几案的手指突然一停,说道“好了,你下去吧,明日将这份档案送给中尉王公。”
“喏!”苏文收拾起桌上的竹简,行礼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春陀一个人,失笑自语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苏文,居然连这一步都看到了。”
苏文能看到,人老成精的他自然也不会想不到。他甚至还想过将当日的那些宦官、宫女都交给中尉处置,防止这些人自裁。只是幕后之人能做下如此大事,十之八九都会留有后手进行处置。这条线索断了,此事恐怕还是不了了之居多。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子能许他戴罪立功,已经是看在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而且多半没有指望他有这个本事能查清此事。此事真要是被他查出来,多半还要被贵人记恨,作为一个垂垂老朽的老宦官也没有这个必要非要趟这个浑水。
已经年过六旬的春陀在心里面又把致仕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反正他已经做到了一个宦官的顶峰,在族中也是开宗立户,还从堂兄那里过继来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就是明天死了,皇帝估计也能给他追封个谥号什么,也没实在是有什么好追求的了,还不如致仕回家过两天含饴弄孙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