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什么?”
“能够杀了自己的主人逃出来。够胆!”贺平川又对他竖了大拇指,“我觉得,你主人至少也是个皇室宗亲吧?能从他的手底下逃出来,光是想想就凶险万分。对了,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逃脱追捕可能不大容易啊!是打算从此隐居世外呢,还是打算干脆落草为寇,我觉得后面的应该更适合……”
贺平川话闸一开,滔滔不绝。完全没注意到氛围不对,更没感觉到对方明显压抑下来的气息。不过也是,那人带着面具,他也看不透面具后的那张脸到底什么颜色。
“我不是侍宠。也没有‘主人’。”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贺平川停下话语。
是了,没有一个弑主的下等人会在心里认可“主人”这种阶层的存在,他们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一定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天下众生其实都在无时无刻渴望着被平等对待;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种族,或者是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又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是他说错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见怪。”贺平川抓乱了头顶的头发,“我就是想说,你能摆脱他们,很厉害。”
差点凝固起来的空气稍微缓和了些。
男人若有所思:“‘摆脱他们’?你提醒了我。”
贺平川讪笑两声,没再敢接话。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表面上显得极为沉静的人,似乎对周遭的一些事情异常敏感,一不小心就会误入他的禁区。
一个人在外还是小命要紧,这人十之八九就是个弑主的叛逃者。看人家那身躯高大结实得似乎一巴掌就能把自己给拍废的样……他还是闭嘴吧。
贺平川心思这么一过,打定了主意觉得还是离这人远点儿为妙。于是当下伸了个懒腰,顺带打个哈欠再挤出几滴眼泪,说是自己太困就去旁边歇着了。
他刚走到另一端躺下,那人又开口了:“附近有没有饶姓大户?”
“你要干嘛?杀人灭口啊?”贺平川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出口以后恨不得能把后半句话给吞下去。
“不是。”男人略微沉吟:“我去救人,我的朋友。”
“朋友?”贺平川有些诧异。
“我们很小定的亲,但后来她被卖到饶家了。我想找她,带她走。”
贺平川先是觉得这太扯了,但又突然觉得,人家也是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和亲朋好友的。在一家子出事之前定个娃娃亲或者来个两小无猜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于是点头:“有,在珈蓝珈里有个叫‘汇天宝通’的商号,那户人家就是姓饶。你进城里问就行了。”
“谢谢。”
“甭客气,希望你能把她带出来吧!”说罢,贺平川不再言语,自顾自的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光大亮,光线直接从斑驳的树荫里射下来刺在贺平川的眼睛上时,他才挣扎着迷糊醒来。
此刻跟前的火堆早已熄灭,而那个古怪的男人也早没了踪影。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起身就要到旁边水潭里洗把脸清醒的时候,突然觉着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滚落下去坠入草丛。他微微一愣,随后俯身捡起,居然是个简易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红玉和两颗金珠外加一些碎钱。
他“噗”的一声笑了,一面感谢对方的救命钱,一面又觉得对方的举动实在有点傻气。不过钱是个好东西,不管是怎么来的,至少他以后是不用饿肚子了。
贺平川将钱袋仔细收好,簇了水往脸上抹几把后,拖过那半干不湿的木筏继续前行。
行了不久,太阳挂天上照得是越发的起劲了,这凉夹沟里也慢慢蒸起了一层雾气。雾气越来越浓,由隐约变得明显,再由明显变得如同白浪一般在这灌木林间翻腾。
贺平川一边划一边回头看,顿时有了一种自己是海浪尖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冲垮的错觉。
“怎么这会儿起雾了?”那雾气就像长了眼似的一直从四面八方涌来跟着他。
这起初还觉得煞是有趣,直到雾气堆得实在太厚,颜色开始呈现出了一种明显的暗黄,贺平川的心下才猛地一缩,额头上瞬间冷汗淋漓。
——瘴气?!
他还以为他逃过了初一就能逃过十五,没想到该来的还是得来。
顿时,他加快了划动木筏的速度,木筏也不负他所托,飞也似的在凹凸有致的地上跌跌撞撞、飞旋而上;那种前一刻还把你往上抛,下一刻就让你从空中掉下来然后又把你往上抛的情形别提有多刺激。在这一翻折腾下,木筏跟玩儿似的将人颠簸着,那飞也似的速度同样让他一路之上不知刮到了多少树枝,又有多少次差点撞到树上。
贺平川不知道自己划了多久了,但他已经感到明显的腿脚发软和一种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感觉。
然而当他再回头一看,后面黄雾依旧穷追不舍,当下只盼速度能再快点,哪儿还有昨天刹不住车时的嫌弃?
又是一段下坡路,木筏的速度如他所愿变得更加飘逸了,他身上的淤青也更加多了;直到贺平川一个方向把持不住,脸和粗糙的树干来了个正式的亲密接触。男人闷哼一声,木筏依旧没心没肺的往前冲,他人却被撞了个七荤八素,鼻青脸肿的弹倒在地半天没找着个东南西北。
就在这片刻之间,雾气已经悄然而至,将人卷入体内。
贺平川不经意的吸了口气,顿时觉得不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慌忙掩鼻之时,只觉适才才缓过劲儿来的头,又开始眩晕起来,并且还伴随着隐约的反胃。
“完蛋!”他心里暗想,睁着眼往周围看,可惜周围雾气浓厚,所见不过几尺有余。此时,他只能凭借着直觉往一个方向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