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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阵前鼓声暂歇,战场中央,各自站于对方十步处,素心言与焰霓裳对峙着,冰结的气氛中,一人温润如人间四月的风,一人冰冷似高巅深冬的水。
素心言俏立于前,衣带如细柳扶风,静静看着对方黑亮如水晶的眸子,脸上有隐隐笑意,心中暗自欣赏,青云绸轻轻握在手中,绸端的金铃轻轻摇动,“叮铃铃”的响。
焰霓裳头上白发无风而动,额间血印如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她缓缓将手中冰火刀举起来,冰刀上已是凝结了一层寒霜,寒霜之上闪烁着赤红火焰,虚空轻轻劈过,空灵而魅惑,然后,刀锋一滞,直指对方,冷冷看着对手美如秋水的眼睛,——这是一个需要尊重的对手!
二人眼光交汇,寒冷,杀气,却也互有欣赏之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素心言与焰霓裳互相直面,手握兵器,俏立于苕水上吹来的风中,静静对峙,衣带飞舞,有如两尊雕塑。战场上没有女人,这是两个伟大战士之间的战斗——强大的威慑者,善于伺机捕猎的猎手。
谁也不先行发动攻击,都在算计,等着对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即便这错误微不可查。
战场的空气如骤遇严冬,有刺骨的冰冷。
绸端的金铃摇动,“叮叮当当”,轻轻的响;冰火刀上的赤色火焰闪烁吞吐,发出“呼呼”的声音。战场四面的敌我双方静静看着这即将展开的又一次战斗,战斗如舞,舞者如花,刀吐寒芒,绸舞青龙,丽影红颜花相似,桃花笑了东风,如诗之景,如花之人,然而却于这刀与绸的纵跃挥舞之中,时时处处杀机四伏,牵引着每个人的神经,以致人人期待,大气不敢出。
静默之中,一人突然跳到焰霓裳身旁,像一团燃烧的火,手持火云绣春刀,正是火烈魔女焰蔚然,看着素心言,柳眉一竖,娇声说道:“你打还是不打?如若不打,就别磨磨蹭蹭的啦,跟我们回去,我哥也好去给慕容公子交差,似你们这样老站着,要打不打的,啥意思嘛,拜托你爽快点好不,真是的。”叽叽喳喳说着,转头看着焰霓裳,数落道:“你这小妮子也是,叫你别来别来,你倒好,偷偷跟着来,来了不说,一来就跟人打架,万一有个啥好歹的,你叫我这当姐的怎么活呢。”
焰霓裳未看焰蔚然一眼,紧紧盯着素心言,冷冷说道:“姐,你别说了,说多了,让别人看笑话!”
“看什么笑话,有什么笑话给别人看的呢,就你这小妮子嘴硬。你呢,总嫌姐姐嘴花花,爱叨叨,每次说你,都不耐烦,不爱听,我是你姐,我不说你,谁还说你,姐是为你好。……算了,姐也不多说了,说多了怄气。姐来帮你,……”叽叽喳喳说着,将手中火云绣春刀虚空重重一劈,火云刀喷薄出烁烁烈火,直指素心言,娇声说道:“你可别怪我姐妹两个打一个,是你老是不出手的,让大家等得实在不耐烦啦。”说完,跃起身来,挥动火云刀直向素心言脸面劈去。
女丑在阵前看着场中二女打一个,自家妹子虽可勉力支撑,左支右绌,却也颇为吃力,焦急之下,忙提了圆月弯刀,便要跃入场中,相助素心言。忽听得身后“啊呀”一声轻呼,似是有人在从地上拼力坐起,然后又是“哇”的一声,一人口喷鲜血,溅了一地。她忙回头看去,只见先前生死不明,委顿在地,便似一堆软泥的梵香,此时已然靠着一颗柳树坐起身来,微睁了双眼,看向她,“哇”的一声,又再喷出老大一口热气腾腾的黑血。
她见梵香终是醒来,颇感欣慰,见他连呕几口老血,心中很是不安,忙抢过去,蹲身扶着梵香,道:“小兄弟,你……你好些没……”
梵香但觉胸口热血翻涌,缓缓抬起手来,摇了摇,看着女丑,微微一笑,道:“死不了。”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战场中央,见三个人影正自打斗得激烈,定睛看了看,颇为惊异,道:“怎的会是小言在与对方打斗呢?她怎的……”他实在想不明白眼中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怎会有去与敌人战斗的勇气和功夫,他转头看着女丑,甚是疑惑。
女丑见了他神情,已知其意,遂轻轻一声叹息,道:“你也别多想了,先把伤养好再说罢。”转头看去场中,心里很是挂心。
梵香抬头再看一会场中打斗的战况,皱了皱眉头,对女丑道:“大姐姐,对方那白衣女子很是厉害,刀法精妙得紧,我得去帮帮小言,小言快撑不下去了。”说着,深呼了一口气,强撑着身体,便要勉力站起身来。
“不,你先顾着自个身子,我去罢。”女丑忙扶着梵香靠了柳树坐好,柔声说着,站起身来,抽出圆月弯刀,往空轻轻一劈,回头对鬼洞众战士说道:“我去去便回,你等保护好大家,对这个小兄弟也派人加意看护,所有人等不可擅动,违令者,斩!”话音未落,已是挥舞弯刀,跃起身来,杀入场中。
此时天色清明,日头渐已西移,阳光平和,穿过草地上稀疏的柳树梢头,斜斜地投射下来,斑斑驳驳。
梵香半睁了眼,看了一会场中打斗,见女丑加入后,战局渐渐趋于平衡,心下稍宽。过了片刻,梵香靠着柳树,背脊一动,挣扎着想要慢慢站起,借了柳树,但手肘撑高尺许,终是支持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出,重新跌靠在柳树下。他脑中昏昏沉沉,胸中烦恶,只觉丹田一道气息突然变得威猛强大,左冲右突,似与锁在体内的三昧真火斗得甚是激烈。
此时,战鼓之声停息了,只听得一连串“叮叮当当”金铁交鸣的声音在场中回响,场中四人捉对儿厮杀,走马灯似的,打斗正自激烈而酣畅,场边各人屏住了呼吸注视,四周虽有数千人众,但静得连飞虫掠过的振翅微音都清晰可闻。
梵香深深吸一口气,身子发颤,靠了柳树,终又硬生生将身子坐直了,胸中翻涌,口中一口浓如黑墨的老血又一次喷了出来,锁在体内的三昧真火斗志渐衰,似有被丹田那股威猛气息压制的态势。经这一记如山崩之击,连着呕出数口黑血,又因秋原慧所赠神药雪莲上清丸的加持后,体内三昧真火与己身元力似已有一些中和之意,丹田真气竟而渐渐流转得较为顺畅的了。
场中打斗场景虽极是激烈,正如烈火烹油,但心境里却万籁俱寂,一片清明。
他的心此时静如止水,盘膝坐在柳树下,凤目半闭,不再关顾场中打斗,心中默念师父在《传习心经》中所记载的十四字真言,——“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工夫节次。”心思渐入空灵,遂潜运丹田之气,按师父的《传习心经》所授心法“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将气息调运于四肢百骸,畅行于奇经八脉,调试一个小周天。
他半睁半闭了双目,视万状若无物,内心空明,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感应良知,磨炼知行合一,“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意念不偏在心,亦不偏于物,只在心、物之间体念“感应”,感应打通心物内外两端的精神所在,体悟精一之训。静心调运丹田元力,心底渐转清明,丹田之中一片和暖渐渐涌上来,胸中烦恶之感渐渐消散。
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自觉丹田之中似是已积蓄了一个澎湃潮涌的大湖,遂将丹田气息调运了数次,运行无虞,睁开眼睛,从地上拾起断刀,执于手中,慢慢站起身,大步从人圈里走出,持刀站于阵前。
正自围观场中打斗的鬼洞族一众战士见刚才为己方拼命搏杀的小英雄再次精神奕奕出现在阵前,均是暗道:“这小英雄怎的便如一个打不死的神人似的,当真邪门。”不由齐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