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好不好?自然是好的。但好到什么程度?普通人没几个能分得清。
当夜苏小小以巨大优势胜出,自然证明了《春江花月夜》的极尽之美,但要说这么一篇诗词就能震铄古今,万人敬仰,那是夸张了。特别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花魁大赛不管多么恢弘盛大,也绝不如一顿饱饭、一个包子来的有意义,因为花魁们离自己实在太远。但“花灯大战”不同。
花灯,是每家每户都都能接触到的东西。而正月十五大户们挂出来的花灯,是能让人带走的,前提是能答对灯谜。不管有没有本事答灯谜,忙碌了一年,哪怕携妻带子,去旁边看个乐呵,孩子们的心也是很高兴的。毕竟灯都挂在墙外,能由人随意观赏打量。即便再为富不仁的大户,这时候都不会赶人。作为贫苦百姓,还奢求什么?
今年的气氛和往年不同。喜庆中多了一丝凝重,不少“知道内情”的人,早早的来到颜家大门外,守候在一条条尚未挂上彩灯的灯绳下,仿佛在等什么。更有“多事者”竟相互转告:“今夜不要取颜家的灯,因为……”
“了解了解,仁兄放心,作为杭州人,这点拿得住的!”
“那还了得,我等定相助颜家”——至于说怎么相助,还在思虑中。
所以,月亮尚未挂上枝头,颜府门外便汇聚了几千“热心人”。都在翘首以盼,盼着灯能早点出现,看看和往年有何不同;盼着来“砸场子”的人快点出现,看看他们是何等“熊心豹子胆”。
但“熊心豹子胆”们真的出现之后,却引来众人失望之情:高矮胖瘦十几人,除了两三个稍稍俊俏点,其他的也未见有什么不同!就凭他们就要摘光颜家的灯?
今年颜家的灯和往年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盏灯而已。酉时刚过,月亮刚刚走到半天,颜家千呼万唤中挂出了今年的灯。几十名小厮鱼贯而出,手中各提着一个一尺直径的小灯,拢共四十四个;待小灯挂上后,小厮们返回府中再次取出两尺直径的中灯,三十三个;最后提出二十二个三尺直径大灯,这些和往年没什么不同。所有灯全部挂上后,十几名小厮抬出一盏巨灯,直径六尺,分六个扇面,摆在颜府大门前侧正中,此乃落地灯。
四十四小、三十三中、二十二大,拢共九十九个!算上落地大灯,正好一百。
“各位父老乡亲:一碗元宵热气腾,欢聚一堂诉亲情,全家欢聚猜灯谜,百发百中事业兴啰!”随着颜府大管家颜康一声祝词,围观百姓乐呵呵拱手为礼,竞相朝各自喜欢的花灯而去,而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也散了开来。
按照往常惯例,这时候已经可以开始猜灯谜。凡是猜对者,皆可带走花灯,只需最后别取光,给主家留下三分之一就不算失礼。但今年有所不同,来来回回的围观者,不管是衣衫娄烦、目不识丁的贫苦百姓,还是身着儒衣、举止文雅的士子文人,亦或是大腹便便、浑身披绸的豪商富户,没有一个开动的。只是一个个围在花灯旁,或感叹花灯的精美、或惊呼谜题的有趣,就是没有跳出来意图摘灯的。
“哼!他们蛇鼠一窝,看我们的!”韩世仁朝两位师爷模样文人一摆手,二人躬身朝着花灯各自离去。“来,我来看看这盏,争取来个开门红!”说完走到一盏最小的花灯前。
饭要一口一口吃,最好的菜要留到最后:摘灯自然要从最小的摘起。
“客上天然居?如此简单的对联,简直唾手可得!”看着面前花灯上的对联,韩世仁惊喜不已。其他分散开的伙伴好似都在冥思苦笑,自己竟能拔得头筹,岂能不开颜?
“客上天然居,月挂柳梢头!此灯与我摘下!”说完,朝灯旁的小厮示意,把彩灯摘下。小厮眼见有摘灯者,微微鞠躬,露出一含蓄的微笑,然后不紧不慢说到:“客人稍后,待我进去问问谜底,若是客人答对即可摘去!”说完,不顾周围大群围观者,排开人群,走回颜府围墙中,片刻即回。
“客人,主家说谜底不对!不能摘灯!”按说对联类的谜题,答案一般都不是唯一的。只要基本近似,主家都会允许摘灯,除非差的很远。
“胡说!我的‘月挂柳梢头’对仗工整,如何不对!分明是你们颜家强词夺理,众位你们说是不是?”可惜韩世仁的话没引来任何回应。真正看懂之人不屑告知、没有看懂之人没法告知,就看他一人在此处唱大戏。
“主家说了,若是大家都要解谜,那此灯即为绝灯,就不能再摘,这要看客人们的心意!”小厮回答既不高傲、也不谦卑,慢条条,有理有据。
“白兄,你们来看”韩世仁招呼,周围四五名“客人”围了上来。……
“嗯,我等一致要求揭开此迷!”韩世仁和几人商议完,觉得把握十足:客上天然居,月挂柳梢头,这样的对子,谁敢说有问题?
“那好吧!” ……小厮再次跑了一趟,拿出一张谜底,“刷”一下展开。众人抬头,只见上面用刚硬的书法写着:僧游云隐寺。五个字的谜底。
“笑话,你的‘僧游云隐寺’比起我的‘月挂柳梢头’,意境上就低了一分,还敢说我的不对,你们颜家……”
“反着念,蠢货!”旁边,一名身着白衣儒服的青年站在一旁,两名大汉护持左右,还有一名师爷笑盈盈站在身后。此人便是昨日看到颜家小姐,神魂颠倒的“哥哥”。
“反着念?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嘶——”有才思敏捷的已经脱口而出,众人体味过意思之后,全都露出了然神色。这下,韩世仁几人再蠢也明白,自己这边第一阵输了个底朝天。
“你居然敢叫我蠢货?”韩世仁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你耶耶知道你是谁?这个最简单的都答不上来,还不是蠢货?”白衣“哥哥”的话,引来四周哄堂大笑,韩世仁见白衣书生从人强悍,自身也气度不凡,也只能忍下这口气来。
“原本还想摘了这盏最简单的回去,给兄弟们沾沾颜家福气,谁知让你这个撮鸟整成绝灯,下次看到定然剥了你的皮!”白衣“哥哥”面相斯文,出口没斯文到哪里去。
出口之后一想:不对,自己是义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