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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节 收线(七)

1636年7月15日,符有地一波三折的归国旅程,终于划上了句号:船到广州了。

熙熙攘攘的新区码头,符有地郑重和林船东作别。

这一趟海路走下来,虽说萍水相逢,但大家已经是交好的朋友了,毕竟一起经历过险境。互相留了地址,联系方式。符管教懵懂之间,开启了原始的官商勾结流程。

这种交往,一开始不过是年节捎点礼,互相通个消息罢了。然而经过时间的沉淀,双方在各自的社交圈子里,就会互为助力。甚至于再过几十年,符家和林家的后人,都会受益于今天码头这一别。

之后,背着简单的行李,符有地原地打车,去了十八里外的明经堡。

广州二看作为狱政单位,平常活动范围都在人口密集区域之外。

明经堡原本是一处珠江旁的古旧卫所。结果曹副将来了之后,先是拉网剿匪,之后又是一系列的征地、移防、务工.种种穷折腾将明经堡上下折腾了个半死,忽忽悠悠间,原本的框架就解散了。

明经堡的遭遇,不过是大时代下的一处缩影。

时间往前推移到1635年,当某势力的大钢厂烟囱插起来后,就真正露出了獠牙,压根不再掩饰:珠三角地区的所有军事单位,包括卫所,巡检、塘汛、水营等等在内的老式军卫系统,在一纸由漳潮总兵府出具的“违规”移防令面前,统统遭到了裁撤整编。

虽说某曹这个漳潮总兵,理论上干涉不了闽粤实土军政,毕竟上头还有两地总兵官架着。然而这些年下来,只要眼不瞎,就知道兵强炮壮的曹贼造反在即。这当口,谁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被人家祭旗当了先烈。

更让南方所有官吏心凉的是,谁都知道,朝廷自顾不暇,已经没办法给大家撑腰了.所以曹贼想做什么,就只能由他去了。

在这个裁撤过程中,已经事实上转化为地主和农奴关系的卫所系统,自然是要抗争一下的,尤其是各地卫所的官户。

然而这点抗争力度,在后膛枪和大炮面前,犹如夏日冰雪一般消融了:绝大部分生活困苦的卫所兵员,第一时间就抛弃了压榨他们的百户千户,反过来搞清算的倒是有不少。

土地革命是资本革命的必要前序。

这之后,卫所人力资源得到了重新分配。年轻的军户不是参军就是进了工厂,年老的也在新社会得到了轻体力工作和医疗、社会保障。

以上这些操作,仅珠三角地区,就优化了四十万以上的男女劳动力,给日益增广的工业化提供了原始血液。

另外,随着卫所事实上的裁撤,原本被私人侵占的官地,被回到了新政府手中。这些土地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实土卫所,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城市、道路和规模化农田。

符有地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了。

昔日防御性质的明经堡,在经过一系列翻新改造后,成为了广州二看的主办公区,是一处具有办公、看押功能的综合性建筑群落。

迎着暖和的金光,看着远处列队收工归来的服役人员,符有地心头莫名感到了熟悉和宽慰。整一整背包,去行政大门递上证件,符有地没多久就在二楼一间办公室,见到了副所长劳雍。

劳雍身材宽厚,四十来岁的汉子,红脸膛。此君操着一口淮南口音,人很热情,一条袖子塞在腰带里,是个缺了条胳膊的残疾人。

事实上,符有地在琼州时的所长上司,除了是个瘸子外,其余地方和这位劳所长几乎一模一样。

系统内,这种生存状态的中层干部很多。他们都是早年间跟着大帅打天下的老兄弟,再后来负伤无法行军,就被安排到地方做了公职。

见到办公室里摆放着的竹架行军床,符有地态度愈发恭敬:这一类干部通常都十分敬业,吃住都在单位,而且对大帅极度忠心,听不得半分坏话。

见面寒暄两句,劳所长对符管教的到来,代表广州二看,表达了十分真诚的欢迎:能完好押送一船服役人员去立锥堡,再安全交接,毫无疑问是优秀干部,是接下来重点培养的对象。

拿出钥匙和饭卡,劳所长告诉符有地:休息两天安顿好生活,然后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写成报告,其他的回头再说。

以上要求都是题中应有之义,符有地没打磕绊就应诺下来。

从办公室出来,一路打听着寻到宿舍区,符有地找到钥匙号上的房间,进屋,稍稍安顿,又出门去寻食堂。

食堂很好找,正是饭点,跟着大流就寻到了。而广州食堂的伙食质量,明显也是比琼州二看要好的。初来乍到的符管教,毫不见外,狠狠打了梅菜扣肉等几样猪肉菜解馋,海鲜菜一样没碰。

随着捕捞业和海水养殖业的发展,现如今,穿越众控制下的沿海地区,海产品的供应数量已经得到了很大提升。反而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家畜类资源,增长依旧缓慢。

晚间,吃饱喝足的符管教。用搪瓷缸子给自己泡了茶水。坐在简陋的宿舍里,拧亮煤油灯,他铺开稿纸,随即,又从背包里翻出来一本巴掌大的小书:《新编简明汉语词典》。

能识五百个常用字,能看懂公文体,是大燕国体系内成为“干部”的必须条件之一。

一开始,在琼州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人丑个矮贪吃怕死的劳教农场职工符有地,居然有如此大的毅力,学会了五百个生字,达到了晋升干部的最低要求。

事实上,导致符有地令人刮目相看的的动力并没有那么伟大,且正是方才的原因:只有干部才有资格贪吃,只有干部才有资格指示别人去做危险的工作。

当然了,学会五百个字只是最低标准。能完整写一份述职报告,需要的知识储备可超过五百字了。所以,符有地每当写报告的时候,都会翻出字典加强学习。

如此休息了两天,写好报告,符有地又请示了劳副所长。

将报告留下来,劳所长批了个条子,让符有地去后勤领两套新制服,然后明早上八点来找他。

第二天一早,换上崭新制服和皮鞋的符有地,第一次见到了除劳所长之外的其他管理层。

包括大所长在内的一些干部,今天集体在会议室,给符管教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授衔仪式。

在琼州出发之前,符有地的级别,是最低的干部衔:三级警司。后来按照“去危险地区执行任务”的惯例,那边临时给符有地升了一级,就是二级警司。

结果符管教在立锥堡圆满完成任务后,被调到广州,同时又官升一级,变成了一级警司。

今天,劳副所长就在新同事们的掌声中,给符管教换上了新肩章。

接下来,满脸通红的符管教,用普通话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场面话,一不小心还带出了临高土腔,引来了同事们善意的哄笑。

这个被穿越者改变的时空,正处于原有秩序被打破,社会急剧转型的大时代。千古未有的变革,导致新社会出现了无数的上升空间。

这几年间,类似于符有地这样连连升级的官场事迹,不说常见,但一点也不稀罕。就和后世当营长的红小鬼一样,上升空间太多,稍微拔尖一点就能吃到系统红利。

办完了欢迎仪式,劳所长领着符管教来到新分配的办公桌。然后,当着新同事们的面,劳所长掏出一张介绍信,递给符有地。

“这是.?”

“第二届劳教系统队伍建设工作暨表彰大会。”

“别说咱们不照顾新兄弟.也是你运气好,一来就赶上了。”劳所长满面笑容:“部里组织的大会,二看拢共两个名额,算你一个。”

符管教这一刻灵魂都升华了:还是大城市好啊,一天工都没上,先吃请半个月!

三天后,符管教全身上下打扮得精精神神,坐着一辆公款报销的四轮马车,来到了传说中的白鹅潭大酒店门前。

和初建时相比,白鹅潭大酒店的门脸又一次装修了。华贵的大理石广场、喷泉、草坪、缓坡型的门厅,无不昭示着新社会的华贵与富丽。

下车,仰起头,符有地轻松在一排热气球吊起的红色挂绸中,找到了相关条幅:热烈欢迎前来参加劳教系统大会的各方来宾&白鹅潭大酒店预祝大会圆满成功!

入内,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出示介绍信和工作证,然后登记,签名,领房牌。办完一系列手续,符有地还专门查了一下登记簿,果不其然,老朋友也在。

急匆匆在裙楼找到自己房间,符有地很快在同一楼层寻到了来参会的老所长。

来自琼州二看的老所长,见到符有地后也十分高兴,和符有地互相拍着脊背,互诉了一番离别之情谊。临了,身为半个主人,符管教本年度头一次掏腰包,请老所长在西餐厅开了顿洋荤。

一顿水牛排洋荤开下来,堪称打工仔噩梦。事后埋完单,看到一杯白开水都被算了钱,穷怕了的符管教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酒店大礼堂,来自全国各地的劳教系统代表,汇聚一堂,整整齐齐坐在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上,等候着大佬上台。

没过多久,侧门打开,一行高督.其中包含三个穿着白衬衣的大佬上了主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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