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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原点

次日晨,檀缨悻悻睁眼之时,餐点已摆在桌上。

揉着眼起身,才见嬴越留下的便条——

【大秦第一好学者,你慢慢睡,我去追你了。】

“哈哈。”檀缨大笑着放下纸条,摸了摸自己的虚空“第一”王冠。

这货心里还较着劲呢。

较劲好啊,我等你!

他这便吃了餐点,一番洗漱后,便开了院门。

左右无人,学博们想是去上堂了,或者去自家的馆室搞学问去了。

不过范画时应当是除外的,昨晚已经约好,今晨她便来这里整理材料。

于是檀缨便也没关门,在院子里简单做起了晨练。

可左练右等也不见范画时,他这就有些烦躁了。

整理材料这等糙事,也让我领袖亲力亲为么?

范同仁,等下我可要教训你了。

正当檀缨要去搬书册的时候,却忽然看到门前有个东西一闪。

好像有人探了探脑袋又缩了回去?

怕不是……墨馆刺客?

来为吴孰子报仇了?

檀缨吓得暗自运气,身化为势。

下一瞬,他的身体已在院角树旁,顺势便缩到树后。

这也是他的战术。

一旦感觉不对,就先躲起来保身。

等一下,那刺客若是进院,他再化势逃出去,找他韩哥范哥求救便是。

然而今天的刺客可不一般。

“唉?”

只听一声浅浅的惊疑,她便冒出了头,对着院里四下打探起来。

嚯。

檀缨这才松了口气。

姒青篁你也逃课?

学博的大堂都不上,来我这里?

我会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小茜看来是说错了,她并不需要什么劝抚。

自己就会回来了。

檀缨也不急着点破,只抖了抖袖子,从树后转出朝书房走去。

眼见檀缨突然出现,姒青篁忙又缩了回去。

檀缨则置若罔闻,大开了书房的门,便进去整理起书册。

这些书册多半是从墨馆“借”来的。

数理部分他已几乎阅尽,眼前的多是物学与天文记载。

如果只为立论的话,物学其实是可以放一放的,只看天文记载,然后以《擎天说》为模板,自说自话,创造一个自洽的体系便是大功告成了。

这表面上看是迈出一大步,但或许也只是原地踏步。

便如他的最终目标万有引力公式一样。

这个公式当然是伟大的,但直接扔出来,却又只是一个孤立的,不知对错与来源的知识罢了。

倒推回去不难发现,万有引力的基础是开普勒三定律,以及牛顿自己的力学体系,而这二者的共同基础则是加利略。

不仅一步一个台阶,更有一套科学观藏在里面。

若不顾这些,直接抛出立论,那便也只是一本等同于《擎天说》与《吴孰算经》的册子罢了。

既然范牙已然宣布了公理化的开始,墨家想必会有大的变革,逐渐放弃这种自说自话的“经论”,转而投向更严密的推理体系。

那么唯物家的方法论,自然不可能落在这后面。

来吧,儒法辩他们的,数理算我们的。

现在开始重头构建!

檀缨这便搬来了那十几卷《墨子》,准备从头摘出前人确定的理论与实验。

正当他要埋头开干的时候。

“咳!”

姒青篁终于忍不住了,在门口重重咳了一下,然后又侧过头去,不好意思说什么,想等着檀缨先开口。

她不说檀缨还真忘了。

眼见她这幅样子,檀缨本想再埋汰两句。

但现在这不正好缺个打下手的么?

可他未及开口,姒青篁却又一咬牙,硬是红着脸转了过来。

“那……那事还做么?”

“哪事?”檀缨问道。

“影子为何偏北……”

檀缨愣了好久,才想到,原来这才是一切的起因。

“哈哈哈。”檀缨大笑着,喜这原点。

“你……我就知道!”姒青篁转身便要走。

“我是高兴啊。”檀缨忙挥手道,“来吧,这间院子,永远不会拒绝好奇心。”

“!”姒青篁一喜扭头。

“不过说好,有始有终,做不完不许走。”檀缨指着一屋子书册道,“今天的任务,是整理出因果明晰,有实验为证的结论。”

“嗯!”

……

就在姒青篁喜气洋洋踏进唯物小院书房的时候。

范画时被她爷爷请去隔壁的院子喝茶了。

说是支开,但其实也是有事情谈的。

对于悖家改道之人,各家态度不一。

但有一点是共同的。

那就是必须“尊师”点头出师,方才名正言顺,否则便会被定性为“叛道者”。

多数情况下,“叛道者”倒也不至于被诛杀,但被敌视,被辱骂,被禁止进入学馆这些事总少不了。

就拿庞牧来说。

虽然那日“伪儒”之事过后秦地儒馆还尊重他,但消息传回楚国与王畿后,他便第一时间被革儒籍,骂他的文章更是一篇接一篇,对不明就里的人而言,他已经成为了“被法家驯化的伪儒”,以及“秦王雏后的狗”,而这些文章中,对檀缨反而避而不谈,毕竟刚不过《师说》,武仪自己也有问题。

至于庞牧本人,只要他自己问心无愧,那天下便一如既往。

甚至可以说,他巴不得这样,伪儒骂得越凶,说明他们也就越怕!

但显然,范牙并不希望墨家也与范画时闹到这一步。

照理说,她的老师吴孰子已与檀缨相论,这应算是一个结局,如果吴孰子脑子还清醒,他应认可了范画时的出师。

问题就是这个人现在已经很难交流了,并且他还认为范画时是他的弟子,天天吵着闹着要范画时来上他的堂。

这样一来事情就容易说不清了。

好在,他范牙,在墨家也算有些影响力。

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方桉。

由范画时起笔,出一文章自省自白,表示对墨家的尊重,以及多年来栽培的感谢,顺势再明道,表示唯物才是她的追求,大家好聚好散。

接着范牙审之并落款,再送与王畿总馆,总馆点个头,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范画时自然也认可了这个安排。

“墨家自然对我有栽培之恩,但我事墨馆多年,倒也算还了。”范画时点头道,“至于吴孰子的教诲之恩,我永生难还,我会继续尊称他为老师,相信檀师不会反对。”

“善。”范牙饮了口茶道,“如此一来,这事应能了结了。”

正当祖孙俩刚刚理好书信,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却听一阵砸门声传来,接着便是周敬之的声音:“老师?老师可在??”

范牙眉色一肃:“进。”

周敬之这才推门而入,没头苍蝇一样撞了几下,才看到了茶室中的范牙与范画时。

“祭酒传令,奉天指路继续。”

“??”范牙不解而起,“我与王畿学博已议定暂缓,吴孰子都那样了还怎么指?”

“他……他就要指……名义上说,他到底还是位巨子吧?”

“荒唐!”范牙怒道,“这不是丢我墨家的脸么,那么多墨者没劝住?”

“本来是劝住的……不过王畿今晨又来人了,似是吴孰大弟子姒白茅率王畿墨者尽出,连夜赴秦,冲进墨馆硬请了吴孰便来……墨馆的人根本拦不住。”

范牙惊怒:“这哪里是指路?是寻仇!”

话罢,他忙与周敬之道:“你这样……你先盯紧檀缨,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也不要让他出院子。”

“白丕已经去了。”

“好。”范牙这便正襟道,“画时,你也先去檀缨那里,那姒白茅,我应还压得住。”

“不可。”范画时随之起身,沉沉说道,“此事因我而起,墨家的质问与辱骂应由我来承担。”

“你不许来,我来!”范牙说着便踏出茶室,与周敬之瞪目道,“给我看好她,一步不许出去!”

“是!”

范牙这便汹汹而去。

周敬之更是惊疑未定,只望向范画时:“馆主……这事还是交给范子吧……”

然后他就懵了,范画时前一瞬还站在那里,现在人怎么就没了?

“咦?馆主?

“在与我捉迷藏么?

“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啊!

“这……难道是施道?

“哎呀,还以为我不是垫底学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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