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吩咐。”
“若是收复了长安,你去到我的家里,后院花园中有间屋子,我亲手用一把锈蚀的铜锁锁了,你打开铜锁,把屋里的东西能搬动的,都差人给我送来,搬不动的,多派人手看护起来,避免被人损毁。”
高骈心有疑虑:“晋公,您不要怪孩儿不会说话,巢贼屯居京师已有时日,想必皇宫内苑、皇亲贵胄的府邸都难逃被洗劫的下场,只怕晋公府也凶多吉少。”
田令孜低头沉思片刻,答道:“只要那三幅画,你只要把那三幅画给我保住,其余的都可以不要。我府上没有什么金银珠宝、珍奇古玩,贼兵搜寻一番找不到想也就放弃了,若是真的打开了那屋子,除了些贵重的东西会被搬走,墙上挂的三幅画估计不会有人拿的。”
“哦?是什么样的三幅画?”
“是三幅仕女图,就在那房子外屋的墙上挂着。”
“仕女图?不知道这三幅画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高骈心里好奇,脱口问了出来。却看到田令孜板着脸,怒视了他一眼,吓得他赶忙低下头去,连声道:
“多嘴多嘴。”
田令孜继续说道:“只此一件事要说了,你记清楚,回去准备吧。”说罢摆摆手,示意高骈退下。
高骈应诺,躬身退出公府,自去准备了。
田令孜回到内堂,婢女端来茶点奉上,看着婢女转身出去的背影,田令孜不禁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令他终身感念又终身遗憾的女人。
三十四年前,唐宣宗大中元年(公元846年),田令孜时年十二岁,因为家境贫寒,被父亲送进宫,净身做了太监。因见他聪明沉稳,当时宫中的一名大太监把他认作义子,平日里教他做些打理照料御马的事务。大中二年(公元847年),宣宗皇帝坐稳了皇位,便动起了革除权宦的心思,宣宗把父亲宪宗的死都归罪到了宦官头上,因此而掉了脑袋的太监们多达数十人,包括田令孜义父在内的所谓“长庆余党”都被处死。田令孜受其牵连,因年幼免除了死罪,被流放关外太白山。历经九死一生,辗转逃到了渤海国,因为擅长相马养马,便投身到渤海国熊卫军统领慕容方城的手下,谋了份在马场喂养照料战马的差事。
田令孜靠在椅背上,渐渐觉得有些疲累,用胳膊支撑着脑袋,缓缓睡去,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三十多年前渤海国龙原府牧马的那段日子。
每天放牧洗马虽然辛苦,但是远比流放荒野、饥寒难料来得舒适,田令孜做事殷勤,放马之余就躺在山坡上看书。他喜欢读书,这是在那个环境里最惬意自在的事。后来马场里常来几个玩耍的小厮,个个十五六岁,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渤海国人,昏狷桀骜,常常结伴欺负田令孜这个外来人,有时候闹得太出格,拳脚相加也是常有的事,但他性情坚毅,纵是被打得浑身淤青,也咬牙坚持,不曾落过一滴眼泪。十三岁的他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世,故国不能回,异国他乡又饱经欺凌,每每黯然神伤也是在背着人的时候。
这天,田令孜正在给一匹长鬃马洗刷梳理,四个小厮笑嘻嘻地迎上来,说道:“哎,你每天不是洗马就是放牧,不知道靠什么玩乐消遣,哥几个关心你,给你送来个礼物。”
田令孜心知他几个没有怀什么好意,也不答话,放下手中的鬃刷,牵着长鬃马就要走开。几个小厮紧紧跟过来,为首的那个走到田令孜背后,手里把一个滑溜溜、黑岑岑的细长东西丢进了田令孜的衣服后领,田令孜顿感一个冰冷的活物在衣服里穿来穿去,十分惊悚,汗毛一下子自都立了起来,但是他最不愿在人前出丑,尽管心里慌乱万分,但始终不发一言,脸色不改,只是伸手去衣服里抓那物。
“是蛇!”田令孜心里又惊又恨,扯出那条细蛇,一把就甩到了欺负他的那小厮脸上,说声:“还你!”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转而怒气涌上来,扯住田令孜骂道:“狗杂碎!三天不挨打,你皮痒了是不是!”
“让我们把他扒光了,用鬃刷伺候他洗洗澡怎么样?”另一个小厮笑道。
“好主意!”
四个人一拥而上,扯住田令孜的手脚,田令孜紧咬牙关,使尽力气踢踹,可仍是无济于事,终于“刺啦”一声,衣服被扯破,裤子被拽下来了,几个小厮一看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田令孜此时已经愤懑到了极点,他把发红的眼睛都瞪圆了,像野兽般嘶吼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终于抽出来右手,一把抓住左边那人的手臂,像一头发狂的野狼死命咬了上去,就像要咬断囚禁自己的枷锁一般。
“啊!”惨叫声撕心裂肺,痛得那人站立不住,冷汗直冒,余下三人急忙对着田令孜拳脚相向,一顿毒打,可田令孜就像是没有痛感,仍然死死咬住就是不松口。
“咔嚓!”一声响,田令孜脑子一懵,瘫软倒在地上,身后是一个小厮,拿着一条断成两截的手腕粗细的木棒,呆呆地看着倒地的田令孜,颤巍巍说道:“我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被咬到哭天喊地的小厮泪花直转,恨恨地说道:“就该打死他,像条野狗一样!”
“而且是条搧掉的狗。”
“哎!你们看!”一人边说着,边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物件。
“是这怪物的书!”
“呦呵!就这样了还看书呢?”
田令孜的书本来放在衣襟里,方才和四人撕扯,掉落到了地上,被四个小厮摆弄着不住的嘲讽。
“给我!”被咬的小厮一把抓过书来,三下五下给扯个粉碎,顺手一扬,纸片飞舞的遍地都是,田令孜被一棒打得眼冒金星、口鼻流血,神情恍惚,趴在地上久久缓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