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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5【公私】

北宋流行的《论语》版本,是三国何宴所注《论语集解》。其注解内容,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抠字眼阐述君子和小人的区别。

而朱铭刚才所回答的,是朱熹的注解内容。

朱熹没有抠字眼,只用“公私”二字,就精准阐述了君子小人之别。

君子注重公义,小人沉迷私利。

“不敢当。”朱铭微笑拱手回礼。

“公私,公私……”白崇彦喃喃自语,结合这两个字,开始回忆《论语·里仁篇》的内容,发现有好几句经文都能据此解构。

他越想越兴奋,起身走来走去,都快要手舞足蹈了。

受教“公私”二字,才是白崇彦最大的收获,比买到一支极品毛笔重要得多。

而严大婆和沈有容,见白崇彦如此异常,也都面露惊讶之色。

在她们心目中,白三郎满腹经纶,是本地大大有名的才子。可朱大郎随便几句话,就让白三郎这般失态,相比之下,朱大郎该有多大的学问啊!

高兴了好半天,白崇彦终于坐回去,按捺住心中激动:“朱兄……”

“唤我大郎便是。”朱铭已经接受这个称呼。

白崇彦问:“大郎师从哪位大儒门下?”

朱铭说:“我从小就奔波各地,蒙学是父亲所授。至于儒家经典,这里听一些,那里听一些,自己也瞎琢磨。”

白崇彦更加佩服:“原来大郎是无师自通,愚兄实在汗颜!”

白崇彦请沈有容拿来《论语》、《孟子》,打算逐字逐句请教,希望能够获得更多新解。

朱铭起身抱拳:“三郎君,时辰已晚。”

“对对对,是俺孟浪了,”白崇彦连忙起身告辞,“大郎且请歇息,明日再来请教!”

朱铭说:“慢走。”

白崇彦看向桌子上:“这支毛笔,俺明日带钱过来,卖田的白契也一并送到。”

“不急。”朱铭是真的不着急,反正已经把这厮忽悠住了。

白崇彦又说:“愚兄有一好友,是洋州通判相公家的郎君。明日约好一同上山游玩,不知大郎可愿同往?”

州判家的公子?

当然要去!

朱铭面色从容,一身正气凛然,丝毫不慕权贵:“乐意之至。”

这位白三郎带着家僮离开,婆媳俩礼送出门,她们回屋之后,对待朱家父子的态度更加尊敬。

大才子啊,如果一直能做祺哥儿的老师……

白崇彦撑伞返回家宅,一路兴奋莫名,既有买到好笔的愉悦,更有求得新知的畅快。

至于同窗遗孀的绯闻,白崇彦已经不信了。

雨天路滑,一不小心,摔得半身污泥。

他也不换干净衣裳,就径直前往父亲的书房。

老白员外正在挑灯看书,觑了一眼儿子身上的泥水:“回来了?”

“办妥了。”白崇彦说。

老白员外说道:“今夜就能办妥,看来那对父子很有手段,生生把你给说服了。”

白崇彦大致复述了一遍经过,说道:“父亲,朱家父子必不是歹人。就算是歹人,以他们的才识,也没必要骗些村夫俚妇。特别是那小朱秀才,虽只讨教了两句,已让孩儿佩服之至。”

老白员外做过县主簿,但他肚子里的学问,去考举人都够呛,问道:“真的那般有才学?”

“何止是有才学,”白崇彦大加推崇,“孩儿从西乡县求学到洋州,所遇经师不止一两个。便那洋州的名儒,也是按何平叔之言解《论语》。一个二个,解得舌绽莲花、头头是道,可又有谁说出‘公私’二字?”

老白员外说:“这两个字也不难,我一听便知其义。”

白崇彦道:“能听懂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不把《论语》研习至精,又哪能说出此言?越是简单之词,就越妙到毫巅,正所谓大道至简。”

老白员外听明白了:“你是说,整个洋州的经师,都不如这少年有学问?”

“也不一定,‘公私’二字,或许是他妙手偶得。”白崇彦说。

“他想科举做官?”老白员外又问。

白崇彦道:“确有此意,还让孩儿帮忙作保。”

老白员外沉吟道:“既是这样,些许山地,送他又何妨?便考不上科举,也无非几亩薄地而已,对咱来说没有半点损失。等二郎(白二公子)回来,便让他帮忙造户籍。你祖母的寿宴,也请朱家父子到里面来坐,不可跟凡夫俗子混为一席。”

“父亲英明。”白崇彦对老爹的安排也很佩服。

老白员外告诫道:“别看俺家在乡里势大,出了西乡县算得什么?你要多多与人为善,莫要跟人争执结仇。下游那个混不吝,还自称甚么小白员外,鱼肉相邻,四处结仇,勾结山贼,私卖盐茶,迟早得破家亡命!”

他年轻时候,也是个狠辣角色,十多年前终于踢到铁板,辞去主簿职务灰溜溜滚回乡下。

从此,修身养性,宽待乡邻,居然渐渐混出好名声。

“父亲说得是。”白崇彦道。

老白员外又说:“昨日忘了问你,钟秀才可愿来俺家教书?”

白崇彦道:“孩儿去邀请过了,钟秀才倒是愿意来,但提的要求较为苛刻。每月俸酬四贯,每年还得另给束脩。”

“他穷疯了吧!”老白员外愤怒不已。

白崇彦道:“俺们这里太偏僻,孩儿问了好几位先生,但凡有些本事的,要么不愿来,要么叫价高。父亲给出的报酬,也能聘到老师,但其学问嘛,孩儿却看不上。”

老白员外说:“学问差些也可,毕竟只是教授蒙童。家里的梁学究年纪太大,眼花耳聋得厉害,上课打闹他都听不到,今年务必要换一个西席。”

白崇彦犹豫再三,忍不住说:“孩儿认为,该把私塾改为村学,让村里有志向学的孩童都来读书。”

“还要建村学,真当俺是大善人?”老白员外冷笑。

白崇彦说道:“父亲,村学都没有,俺家只能算土豪。只有建立村学,教化乡里,才能称得士绅之家。”

“士绅之家,士绅之家……”

老白员外被这个称呼说动,反复沉吟之后,点头许可道:“确实,村里没有村学,你在外交游也丢面子。五十贯钱,应该能办起村学吧?”

白崇彦说:“绰绰有余。”

老白员外当即拍板道:“等你祖母大寿过后,就起几间草屋,让村中孩童都来读书,暂时让梁学究继续教着。”

白崇彦建议:“那朱家大郎,既然能编写《三字经》,想必对教授蒙童颇有心得。他还称自己的蒙学,是其父朱相公所授。等孩儿再去试探其学问,或许能聘朱相公做村学先生。”

“也行。”老白员外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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