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蒯越上了马车。
两个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向着蒯越的司徒府而去。
贾诩在荆州从不树敌,但也很少去结交朋友。
因为他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特别是在这种世家林立,关系错综复杂的荆州之地。
你和这个人交朋友,他的敌人就会认为你跟他勾结在了一起,平白无故树敌。
所以孤身一人看上去孤立无援,可正因为如此,别人也不会冒着巨大风险去招惹刘表身边目前最看重的人。
甚至连蔡冒和蒯越也不愿意得罪贾诩。
贾诩没有家族和根基,虽然被刘表看重,可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家族利益,因此双方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但如今。
蒯越主动相邀,显然也是有拉拢之意。
马车很快到了司徒府。
在蒯越的邀请下,贾诩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司徒府后园。
二人在后园亭内相对而坐,有奴仆奉上煮好的酒与茶水,还有一些糕点点心。
等周围四下无人,蒯越才举起茶杯对贾诩说道:“不知道太傅是喜欢喝茶还是喜欢喝酒,以前荆州也有饮茶之风,但最近却是起了这种炒茶,不知道太傅喜不喜欢。”
贾诩也举起茶杯笑道:“此茶初尝苦,回味却是甘甜,我亦甚喜。”
“太傅喜欢就好,请。”
蒯越举起茶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抿了一口,等到贾诩也喝了一口,都放下杯子之后,他才又说道:“陛下现在有些急了。”
“是有些急了。”
贾诩微微点头道:“这些日子屡次催促蔡将军和黄将军进攻,连下诸多道手令,虽然二位将军也小有战果,但如此催促,恐怕急切中出差错。”
蒯越皱眉道:“先生取南方再得关中汉中乃是绝佳之上策,我们可以先观曹操与二袁相斗,再三路拿下关东。可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要在夺取整个南方之后,就立即出兵北上袭取中原,这岂不是逼曹操与二袁相联。”
贾诩抬起头,建安十二年的年初二月正是天朗气清的时候,但却总归有些清冷,他轻声说道:“陛下年岁很大了,宫中清冷,据说每年冬天都会小病一场,有些心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就怕陛下如此急促,反而坏事。”
蒯越苦笑道:“现在荆州兵马众多,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可是陛下等不起啊。”
贾诩叹道:“天命有数,岂是人力能为?”
蒯越沉吟许久,倏尔说道:“太傅以为,陛下三位皇子,谁能够继承大任呢?”
“司徒不是觉得二皇子可承吗?”
贾诩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其实从没有给刘表提议过谁当太子,当初只是建议刘表问问沉晨的意思。
后来刘表每次询问,他都借口推辞,即便是开朝会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发表意见。
所以荆州朝廷上下都不知道贾诩到底支持谁。
虽说贾诩因为没有根基和参与到荆州利益集团当中而不被大家视为敌人,可也不会因此轻视了他的态度。
毕竟他也许就是唯一能够影响到刘表做出决定的人。
今天蒯越邀请他来,其实也是因为蒯越知道刘表身体越来越差,很有可能就这几年内死掉,所以才想拉拢贾诩,让他支持刘琮。
但可惜贾诩不想参与其中,所以说话模棱两可。
蒯越皱眉说道:“大皇子坐镇寻阳,最近陛下屡次封赏,似乎有要封王之意,此事太傅怎么看?”
贾诩笑道:“大皇子于黟县大败江东军,救回黄将军,如此大功一件,封赏也很正常。”
“太傅应该明白,大皇子无后。”
蒯越目光盯着他道:“一旦陛下有恙.....即便大皇子有接替皇位之心,将来南方之主,可能也不会是他。”
“这我自然清楚。”
贾诩抬头看了眼天色,起身说道:“只是这毕竟是陛下的家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难以插手。天色不早了,不若今天就到此如何?”
蒯越忙道:“太傅不再坐坐?”
“算了。”
贾诩苦笑着说道:“司徒应该也清楚,我今日来赴宴,已经是冒着被陛下猜忌的危险,这是我能够给予的最大善意。”
蒯越自然知道,沉吟片刻,便说道:“我送送太傅。”
说着二人便往亭外去。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边走边闲聊。
过了片刻到了门厅,眼看贾诩就要出了司徒府邸,蒯越忽然拉住他道:“太傅,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太傅为我解惑。”
贾诩说道:“司徒亦是天下有识的智者,我不过是个西凉的愚陋之徒,又有什么能为司徒解惑呢?”
蒯越脸色非常凝重地对贾诩说道:“我是想问,二皇子真的没有登基的机会吗?”
“有。”
贾诩左右看看,周围卫士都很远,沉吟许久,才低声说道:“公与德珪薨,二皇子方能登基。”
蒯越与蔡冒现在都被刘表封侯,因此贾诩用的是一个“薨”字。
但也正是这个“薨”字,让蒯越脸色阴沉下来。
他是个聪明人,刘表在担心什么他自然清楚,只是之前自忖跟着刘表忠心耿耿多年,刘表不会如此绝情才是。
可现在一想,帝王心术,岂能有私情?
自己和蔡冒与二皇子刘琮交往极深,一旦刘琮登基,那么整个南方,实质性的控制就在他蒯越和蔡冒手里。
刘表再蠢也知道防备。
所以一旦整个南方到手,北方依旧还处于战乱当中,刘表根基稳固之后,完全可以腾出手来把他和蔡冒赐死。
如果是在南方到手之前赐死他们属于自毁城墙。
可占据整个南方后,只要不立即对曹操用兵,那就没有了外患之忧,赐死他蒯越和蔡冒,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那他到时候也是必死无疑。
一时间。
蒯越的心情像是沉到了海底,心中的阴霾挥之不去。
“司徒,我言尽于此。”
贾诩双手笼在袖子里,向着蒯越拱手一礼,微微一笑道:“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
留下脸上阴晴不定的蒯越,还在原地发呆。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
楼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