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崔氏的话是真理,没本事的时候想要改变什么都是妄想。
就怕自己有本事改变什么东西的时候,自己却不想改变了。
少年人的心是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因为他透明,干净,纯粹,且无畏,如果想干点什么事情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干的所有事情不论成功与否,出发点都是最美好的。
云初甚至认为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活到四十岁以后,因为那个年纪以后的人成熟,市侩,老练得如同一块陈年老腊肉,生吃,还是煲汤都品尝出一点滋味来,看似活着,其实早就死了,只等着时光给他贴上一张成熟的标签,到时候就能放进棺材里永久封存了。
“我一定要活到一千岁!”娜哈搂着猞猁大肥向云初庄严的宣告。
“哥哥也要活到一千岁!”娜哈接着宣告。
“崔嬷嬷也要活到一千岁!”
“猴子阿爷也要活到一千岁!”
娜哈觉得她如今的生活无限的美好,觉得只要是自己认识的人就该活到一千岁,尽管她现在数数都很难数到一百。
“对对对,我们小娜哈是佛女,她说老妇能活到一千岁,老妇就一定能活到一千岁。”
崔氏在娜哈面前,早就没有了是非观,只要是这个孩子说的话,她就认为是真的,即便是假的,她也会认为是真的,毫无节操可言。
老猴子对于娜哈的话也基本上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他认为,一个孩子只要有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善良,其余的不足之处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一段时间里,娜哈其实经常处在饿肚子的状态中,原本丰满的下巴颏,现在变得有些尖,以前肥嘟嘟的小肚子,现在摸着没有多少肉感。
不管从家里拿出去多少吃食,自己永远是吃得最少的一个,因为她觉得在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她饥饿。
幸好崔氏早早发现了这孩子因为饥饿经常睡不着觉,每天晚上都要给她弄一碗糖水鸡蛋,这才没有让这个孩子瘦得脱相。
自从玄奘从老猴子那里知晓了这件事之后,就在讲经的时候,把娜哈的行为宣扬了出去,说别人身上的佛性需要修持才能显现,只有娜哈身上的佛性不修自见。
云初瞅着娜哈啃鸡腿的模样,很不明白娜哈的佛性在哪里,这孩子只有在啃云初制作的盐焗鸡鸡腿的时候,才会展现真正的本性,护食不说,还咬人,连猞猁都咬。
成年人心中的阴暗,很容易被娜哈身上的阳光驱散,所以,在云家,经常是一大家子人围着娜哈,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大快朵颐。
云家的春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降临了,不是院子外边的柳树发芽了,而是娜哈从向阳的墙角处发现了一丛碧绿碧绿的青草,拔下来放到哥哥的桌面让他看。
“哥哥,草绿了,该放羊了。”
一句话说得云初泪流满面,在天山脚下居住的时候,只要草绿了,娜哈就会拔一把青草放到他的手里,然后,兄妹俩就会赶着羊群去蚱蜢湖边上看大雁归来。
而长安从来就没有大雁愿意飞过,这里有很多很多讨厌的猎手喜欢用硬弓把大雁射下来,当成猎物吃掉,或者当成礼物送给老师,亦或是拿着大雁的尸体去讨好自己将要过门的媳妇。
“咱家没有长胡子羊。”娜哈还记着上元节那个关于长胡子的谜语。
“那就去买长胡子羊。”
“买两只!”
“那就买两只!”
然后,云初跟娜哈就骑着枣红马去了骡马市,那里有足够多的羊让娜哈挑选。
幺娘一干小弟们羡慕地看着娜哈缩在哥哥的怀里,坐在高大的枣红马背上,而娜哈也像是一个大将军,满脸都是笑意。
一路上兄妹俩一边谈论着到底什么样的羊是好羊,什么样的羊最值得买,兴致很浓厚。
在穿过丰安坊的时候,云初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怒喝声:“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从今天起,你们就要开始听老子的,老子要你们往东,你们就只能往东,要你们打狗,你们就不能撵鸡。
老子一个好好的太学生跑到你们这个破烂坊市子里当里长,这是你们的运气……”
云初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衣士子正站在高台上,向下面乌乌泱泱的一群人训话。
阵仗与狄仁杰那天摆出来的阵仗非常的相似,在人群外边,还有一群拎着棒子的太学生正在严阵以待。
云初的脑袋嗡得响了一下,他以为只有狄仁杰看中了坊市子里长这个极度具有挑战性的职位,没想到,还有聪明人同样看到了里长这个职位的实操性。
他们已经把长安坊市当成了一个做官前的试验地,因为这样做,只要你能干出一点成绩出来,比投八百份行卷还要有用。
自己开了一个很糟糕的头,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长安的坊市里长就会被太学生,监生们侵占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