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秦飞还在,自然能够认得出,这老道正是传授他武道基础的玄诚子,说要寻找空道人,却恰好也是在今日。
玄诚子抚了抚须,毫不客气地坐下,道:
“没想到,你竟然对阿霄和那小女娃子更有兴趣……”
空道人回身落座,道:
“那女娃天生道心通明,不管可惜。”
“可若是我去教她,却又怕浪费她的天赋,来这世上走一遭,就给她本道经,让她自己去走,自然会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至于秦霄……嘿,这小子挺有趣,就给个机缘。”
“另外两个小家伙现在学的东西就足够他们消化了,一口气可吃不成胖子,只能把自己给噎死。”
玄诚子失笑,空道人挥袖,取出茶盏,一边沏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不过,你行走天下,来我这里又是有何事?”
玄诚子面上异色越甚,迟疑了下,道:
“我来告诉你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空道人冲他猛翻白眼,不屑道:
“多少岁的人了,还跟我来玩这个?”
抬手饮了一口茶,道:
“坏消息。”
玄诚子颔首,沉默了下,轻声道:
“她……是真的遇害了,不要再心存侥幸。”
空道人低头饮茶的动作骤然僵硬,玄诚子低垂了眉目,当作不曾看到,继续开口道:
“我继承了门中镇压神兵,寻灵天令,在天阳郡偶然寻到了她的魂灵痕迹。人死即如灯灭,轮转之说并不可信……纵然真有转世,也只是另一个人了。”
“好消息就是,你不用再等谁了……”
空道人缓缓抬眸,那看破了俗世天下,拿得起这万物,也放得下万物的眸子却变得一片灰暗,嘴唇嗫嚅了下,沙哑道:
“这就是……好消息?”
玄诚子颔首,微阖双目,一枚玉令从他身躯分离,缓缓悬在虚空之中,其中容纳着一枚寻常玉佩,空道人张了张唇,声音似哭似笑: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过去的记忆,依旧清晰。
清晰到连情意浓时说出的话,都不曾忘却。
玄诚子轻声道:“我寻到的便是这枚玉佩,其上尚有残魂一缕……”
玉令散去光辉,那枚被照着的玉佩轻轻落在了踉跄起身的空道人掌心。其上闪过了丝丝流光,随即便像是承受不住般,在空道人怀中湮灭为了齑粉,顺着老者颤抖的手掌指缝倾泻了下去,化为了一个虚幻的人形,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空道人身形似乎在瞬间苍老了许多,玄诚子退后一步,神色复杂,突然道:
“这颗柳树,是你等在这里的第一年长出的吧?”
空道人身形骤僵,缓缓抬眸,玄诚子叹息,轻声道:
“她当年……并不曾负约。”
突有风起,空道人身后柳树突地柳枝轻摇,温暖的光尘散落下来,如星落如雨,玄诚子叹息一声,看着轻摇的柳树,看着散落的光尘,看着僵硬了身躯的空道人,转身一步,便踏出了这方小世界。
六十年的时间,足以令皇朝倾覆,雄心壮志都下了酒,江湖上面不知出现了多少的爱恨情仇,波澜壮阔,转眼成空,六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少年垂老,满头白发,令小小女童也嫁人生子,复又老迈。
可是还是忘不掉啊……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恰逢小女,再无东门,如何能忘?
柳枝摇曳,空道人缓缓转身,看着那魂灵的痕迹因为神兵的力量而显化出来,萦绕在左右,神态恍惚而茫然,仿佛回到了过去。
六十年前,俊秀的少年道士厚着脸皮凑在少女跟前,道:
“我最喜欢你跳舞了……旁人的都不算。”
“就你们那府主也不算,只要你跳才好。”
明月之下,少女横眼看他一眼,呵道:
“嬉皮笑脸,没个正行。”
复又弹了一阕琴,手掌按在琴弦,面颊微红,轻声道:
“那我以后,便只给你跳舞。”
“在你身边,跳一辈子……”
风吹过柳,仿佛少女轻歌曼舞。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只给你跳舞。
在你身边,跳一辈子。
柳叶之下,满头华发的老者已然泪流满面。
三十年前,李玄一重号空道人。
但是空道人,毕竟还是李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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