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撤退的时候,弓弩手不断往后射击。
张驰听到身侧传来流矢破空的厉啸,身体却来不及反应,没法躲避。一名傔从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以身遮护。那箭簇很重,扎透了傔从的披甲,刺穿了他的肩膀。
傔从立即倒地,张驰垂首看了看,却没力气去搀扶了。
这种激烈厮杀,对人体的损耗极大。便如此刻,张驰握刀的手臂已经快要抬不起来,每一根手指都在微微抽搐。他的处处伤口在疼,肌肉在疼,胸肺在疼,浑身上下的汗水,便如瀑布一般狂涌,眼前更是阵阵发黑。
他身边的将士们,大都如此。
好在敌将的部队,已经崩溃了!
不知敌将是什么来路。他们的装备更好些,战斗素养也更高明些,刀术枪法,也比张驰这边的俘虏和壮丁们强得多。估计那些人本都是大金的正规军,就算松散荒弛,早年间的底子还在。
但他们的斗志,熬不过张驰所部。
他们的死伤其实要少,但斗志已无,只剩下退兵一途可走!
我赢了!
张驰摇摇晃晃稳住脚步,抹着鼻子里不断溢出的血,环顾四周。
适才归属他带领的枪矛手和小型方阵之兵,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那就是三百多人!一整个张弛直属的五十人队,现在只剩下了十四个活人,而且个个带伤,用武器支撑着身体,才勉强站立!
而那些死者里头,至少有一成,是因为临阵动摇,被军法队杀死的!
许多将士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酷烈情形,便是梦魇中也没有。他们的神情都快恍惚了,有人咧了咧嘴,想笑,又想哭,最后只发出荷荷的怒吼声。
这也太惨了!哪有这么打仗的!
这样的胜仗,真能算胜仗吗?这样的打法,将士的命还算人命吗?这样用兵,不怕将士们暴乱吗?
张驰正喃喃地抱怨着,有傔从奔来,指手画脚:“队将!队将!敌人的援军来了!”
张驰竭力抬头,瞪大了眼睛看。他的视野范围内还是阵阵发黑,但终于看清了,蒙古军的第二拨兵马已逼近战场……近在咫尺!
秋冬之交的时候,平野上荒草虽已枯萎,但荆棘乱木犹自横生,地势虽然开阔,但并不利于军队周旋辗转。既然敌人正面杀到,就非得正面迎击!
这场硬仗,避不过!
“娘的!娘的!”张驰哑着嗓子骂了两句。
声音不响亮,反倒逼出了满嘴的血腥气,冲得他自己连声呛咳。
死定了。
他和他的部下们,都已经没有余力了,无论如何都顶不住。士气再高昂也没有用,这一场要输。
偏偏这次出兵,领兵官又是郭仲元这个疯子。
这厮平日里,待部下们挺客气和善的,可上了战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一场,要么死在敌人手里,要么死在萧摩勒的执法队手里。总之,死定了。
正这么想着,身后脚步声响。
郭仲元的部下们高举着军旗向前,越过了张驰所部。然后萧摩勒的部下们向前,又越过了郭仲元所部。
张驰揉了揉眼,待要再看,郭仲元拿着金刀,站到了他的面前。
“还能杀人么?”郭仲元问道。
张驰大怒。我在馈军河营地与郭帅谈笑风生的时候,你郭仲元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怎么就敢这样问话!
他厉声喊道:“废话!我就是睡着了,闭着眼,打着呼,也能杀人!”
“那就拿着节帅的金刀监阵!”
郭仲元把张驰的短刀塞回刀鞘,又把金刀塞到张驰的手里,抓着他的手掌,让他握紧:“这一场,萧摩勒居前,我次之,你部监阵!记住了,犹疑者斩!回顾者斩!退后者斩!”
张驰拿着金刀,还没回答,郭仲元已然迈步向前。
张驰笑了两声,又骂了几句。
他用足了力气,把金刀举过头顶:“听到了没有!犹疑者斩!回顾者斩!退后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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