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想着,就算他那样说,可怎样让我把他们看成恶人呢?
“你想听我三弟那些人偶的故事吗?”
男子雄浑的声音传出,将我思绪拉了回来,我回头扫了一圈那些姿态各异的人偶。
此时再看,也许是由于心境的原因,他们也并非那么可怕,甚至看去竟有些古怪的感觉。
好像,他们的眼神发生了略微的变化,不再那样僵硬,而是有了一些柔和。
转回头来,冲着男子,我点了点头。在那长廊的奔跑中,在那一片片嘈杂声音的回荡中,尤其是那几首歌谣,我尤其深刻。
那其中表露出来的都是一些惨不忍睹的画面,当时我听去,只有无尽的诡异和惶恐,现在想来,也总是不明白那些人偶为什么总是笑着笑着便哭了。
“愿闻其详。”
“被你劈开的那个小孩,名叫阿宝,他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中,父不怜惜母不疼爱,平日间茶饭不饱,衣不裹体,那条红肚兜还是他奶奶在他小时为他做的。”
闻言,我向那被断臂男子按在一起,仍然两半的红面阿宝看去,只见他的肚兜系绳几乎勒紧了肉里,都不能完整的遮盖住身躯。
他见我瞧去,两只眼睛一只小心的看着我,另一只不敢看我的转了过去,一时间,我心中五味聚杂。
“后来他被我三弟遇见,知晓了他可怜身世之后,便带他玩耍给他买衣服食物,而其中他最喜欢的便是三弟买给他的拨浪鼓。
因为他乖巧懂事,而又通晓人意,所以我三弟对他便更加关心,甚至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日后也打算带他周游大陆,传授他知识道理。”
我认真听着,却见男子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摇了摇头后,又道,
“可在我三弟离开的那一天里,阿宝却被其生父生母活活折磨致死,他的一口牙齿全部都被掰断,目中的惶恐和无助之色已经定格,只有手中紧紧捏着的拨浪鼓,还完好许多。”
我沉默一会,他也不再说,我似明白了一些,便问,
“然后他就将阿宝父母全部杀了?”
男子摇了摇头,道,“是我杀的。”
“你?”我睁大眼睛,理应来说断臂男子杀他们才是合情合理。
“对,是我。三弟生性温和娟好静秀,本就不争世事,初入世态,便遭此劫难,作为兄长我责无旁贷!”
我‘哦’了一声,眼帘垂下。
“我以为我为阿宝报仇,杀了他那两个可怜的人父人母后,我三弟便会想开。
可我错了,从那之后,我三弟便越加沉默寡言,更是悲喜不表于形,整个人将自己都封闭了起来。”
“那你知道你错在了哪里吗?”我问他,对于这种以怨报怨,靠武力解决问题的方式,我总觉得有失判断。
他咬着牙,目中绽开凶光,
“行走天下,有些事情无法用言语来解决,就只能用武力!我只恨我当时听三弟说起此事时,没有立刻血刃那两个生儿不养的杂种,若是那样,我三弟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男子的情绪波动很大,我从他那话语中听出了其中深深的悔恨之意,可能确实如他所说,当时他要那样做,断臂男子可能也不会断臂了。
片刻后,他平复自己的情绪,深深吐了口气,沉声对我说,
“对不住,我不该这样,可我这个人心中不吐不快,是个糙人,处事也许粗糙蛮横许多。”
他向我道歉。
我心中叹气,这样的人倒也不并非是个糙人,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只是有些事情,于我的角度去看有些偏差罢了。
但我又不能代表世人,不能代表规则法律。
“那……之后呢?”我继续问。
“之后我三弟便外出游离许久,当再遇他时,他的眼睛已经半闭,半分眼白只看世间悲事,一张嘴只说寥寥几词!更是修了一种妖术,竟能将死人化为尸傀,坚不可摧,只听他的号令。”
断臂男子很安静,半跪在地上,知晓阿宝的两半身子无法拼凑在一起,便给他整理衣物。
我不知晓该如何面对这断臂男子,他两眼只见世间悲事,难道,这世间真有那么多悲事给他瞧去么?
“然后他就以妖术将阿宝炼成了这副模样,还将他父母的尸体炼成小人,封在拨浪鼓中,以此折磨?”
“大抵如此。
不过,是将阿宝父母的灵魂摄出,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在尽可能保全他们意识的前提下,用他们的皮肤做成了两个鼓面,然后置于鼓中,永世折磨。”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断臂男子不敢相信。心中说不出滋味的感觉,复杂中又有些茫然。
许久,我叹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哈哈,哈哈……”男子悲戚的笑了,有些惨烈的味道。
“说得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三弟如此与我关系莫逆,所以我为他杀尽天下所有制造悲情之人!”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风。
看着那一片如要敲破天空的竹子,我觉得,不论是这粗犷男子还有那断臂男子,都有种如竹子一般的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