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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隐士

与白波军三帅谈过后,陈冲紧接着赶去河东郡。

河东之事本虽说由张飞处理,但陈冲实不放心。

毕竟河东本非并州所辖,而是刘备因王邑不备,突出奇军兵临城下,再借以讨董大义,方才逼迫王邑投靠。可如今讨董事败,联军接连损兵折将,蒲坂又为董卓所占,凉人朝夕可发郡内,郡中人心惶惶,大是意料中事,而论及安抚人心,又实非张飞所长。

所以陈冲为此思虑后,干脆向杨会讨要了四辆蒲车,先唤来族弟陈群,又召集孟建、石韬、傅干、虞翻诸弟子,以及王凌、郭承、温恢等州中少年俊才,待他们到齐后,陈冲再为每人置办两套袍衣纶巾,一把三尺长剑。

众人皆莫名所以,陈冲只对他们笑道:“且随我一游,遍览河东俊杰。”

六月初三,陈冲一行四十余人出发,车前缰扣黄牛,车户斜挂青旗,悠悠哉南下中阳,他们过通天山,沿着山道直至白源山,随后折返向东南,先后过红花山、芦头山,终于走出吕梁莽莽群山,抵达平阳城下。

平阳百姓见山道中唐突走出一行车队,无不诧异万分。毕竟除去车列间的仆役,随行的人员,不是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便是朝气烈烈的昂扬少年。一身潇洒的袍服纶巾,显得他们眉眼间多有书卷气,但腰佩的三尺长剑,又衬得他们英姿勃发,看得直教人欢喜。

有人上前打听来历,仆役便答说:“并州牧在西河整军之余,常与王府君通信,近日偶谈天下俊秀,王府君以河东为翘楚。并州牧原为太学祭酒,闻之心喜,便身率弟子,亲往安邑,欲置宴设坛,览河东之英才,知后来之伟器。”

此言很快就传播开来,上至河东高门,下至郡学寒士,远至山间隐士,近至江湖游侠,闻说以后,无不奔走相告。乡野间都流传说:至董卓篡权以来,文化凋零,学风不振,今日有幸,龙首主持宴席,可以与两州群贤一会,沟通易理,谈论正道,也算是快意人生的盛事。

于是十余日间,安邑忽然人满为患,王邑与张飞一时不明所以,而得知缘由后苦笑不得,赶紧派人去联系陈冲,结果发现,陈冲一行人日行二十五里,如今堪堪抵达闻喜县。在他们催促下,陈冲这才稍稍提速,于二十四日抵达安邑。

陈冲见面先对王邑礼拜道:“辛苦王府君为我招待人物了。”王邑颇为无奈,自我解嘲道:“若是龙首能够克复西京,我也就归隐山林,做一云中孤鹄去了。”又对陈冲叮嘱说:“龙首聚人容易,但要令众人膺服,却并非易事,合当细细准备。”

陈冲笑道:“无妨,我在太学授业时,也都平常为之,如今不过宴谈,何必如此紧张?”

这时河东郡椽卫固主动上前,愿以安邑城东的东湖小筑处设宴,作为陈冲清谈之处,陈冲欣然允诺,便请他代为邀请郡中英才,时间定在二十五日酉时。

一切说定,陈冲当即叫上弟子们,驾牛车前往东湖的卫家庄园。在别院里歇息了一夜。次日醒来,白日当空,天气酷热,连水缸的存水都是滚烫的,他干脆留在房中读书。直等到日影西移,阳光转为暗热的时候,他才从别院里出来,缓缓经过游廊,往小筑走去。

说是小筑,实际上是安邑卫氏搭建的一处纳凉庭院,位于清夏湖畔,柳林之中,上面搭上架子,爬满了青藤,叶荫如水,一旁夏风吹过篱笆,暖风中掺杂着清凉的水汽,堂前木头柱子刻着:“恬淡寂漠,虚无无为”八个字,一看便知是卫氏子弟学习诗赋、彻夜清谈的地方。

陈冲到来时,庭中已摆好了桌案宴席,各路宾客也都在左席落座,陈冲弟子亦在右席坐满,而在庭院中央置有三座软榻,显然是留给陈冲、张飞与王邑的。

不过席中有一人颇引陈冲注意,他坐在左侧首席,却身着破烂,浑身邋遢,坐姿也极为不雅,但其眼神非常清亮,众人待其极为有礼,显然名望非常之高。那人也注视着陈冲,对他微微摇头,陈冲则对他颔首示意,笑了一笑。

正要落座间,陈冲忽闻一阵喧闹的呼声,原来是前门外传来的,他转问卫固缘由,卫固颇为尴尬,他答说道:“龙首名声在外,欲登龙门的多如牛毛,而鄙舍寒陋,所能容纳士子,不过百人而已,只能请些闻名已久的高士来此,一些游侠小吏闻之不满,便堵在门口闹事。”

陈冲“喔”了一声,他举起手中卮杯,环顾左席间客人,请卫固为他一一介绍。席中为首的,乃是河东著名隐士焦先,而后是随行的侯武阳等人,其次乃郡中诸县乡望,如闻喜县毌丘兴与裴茂,安邑县范先等人,最后还有一干名族子弟,年未及冠,如卫觊,杜挚、上官崇等人。

陈冲面带微笑,与众人一一问候直至庭中末席,孰料他却杯酒不饮,脚步不停,右席介绍完,他甩掉卫固,一直走到庭门前。守门的苍头看着陈冲不知所措,陈冲对他们温言道:“劳烦诸位开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动,陈冲迈过门槛,眼前是乌泱泱一片人头,放眼望去,多是写好斗的青年人,他们本大声地吵闹喧嚷着,但一见陈冲出来,便全都噤声下来。陈冲打量着他们,他们也打量着陈冲。很快,有人低声说:“左手四指,是陈使君。”

陈冲闻言,双手捧杯,对众人笑道:“在下正是颍川陈冲。”他微微一顿,见众人的目光都投靠过来,他再继续说道:“陈冲来时,未料想诸君如此抬爱,以致误选宴谈之地,令诸君无席可坐,这是我的过失啊!”说罢,他仰首饮尽卮杯酒水,将卮杯杯底示于众人。

这时卫固赶上来,陈冲转首问他道:“卫君,我忽有一念,人生在世,如粟叶飘于汪洋,有诗云: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能远道而来的,无不是我的友人,拒友于门外,可谓礼数不周,不如我等干脆出院,在湖边宴谈罢。不知卫君意下如何?”

卫固闻言叹道:“龙首有令,岂敢不从呢?”

于是将席案从院中尽数搬出,安置到湖畔,再按院中旧例分成两排,陈冲仍坐在中间,张飞和王邑也都来了,前来的游侠与寒士分立在林间,在场人员多达五百,热闹是热闹,但如此情形,显然与起初设想的宴谈相距甚远,也没了起初的轻松气氛。

谈话终归由陈冲主持,他先劝在场的众人都饮一杯酒,再介绍了自己从西河带来的后辈,随后问王邑道:“文都兄观之如何?”

王邑缓缓笑道:“诸君多有通雅之风,只是宴上带剑,恐失和美。”

陈冲闻言摇首,而后说:“谬哉!文都兄,世之君子,雅为其表,英为其里。”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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