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语切中步度根心坎,但他仍问道:“我如何不想?只是如今如何撤军?兄长已然开始渡河,我等若想北撤,稍有不慎便会自绝南岸,更会连累兄长。若是原路返回,军情紧急,几无时间收拢部众,拓跋兄,你可有计教我?”
拓跋诘汾拍马叹说:“大人心急扰智,往北如何撤不得?王军已攻上北岸,汉军木筏尽为我所获,我等只需背对溃军,汉军定然无力追击,正可让我等徐徐渡河。”一番话语让步度根陡然醒悟,他忙对侍从说道:“向北!向北!”
步度根不再看那些身陷重围的部众,近半数人就这般被抛下。拓跋诘汾强忍伤脚疼痛,高举索头部旗帜,黑黄色的旗布上绣着黑尾白鹞,他早已卸下了铁甲,只披着黑色的裘衣,露出英武的面孔。奋战的鲜卑人看他在策马在最前,都说道:“那是与天女结缘的索头大人,我们跟着他。”
陈冲站在山顶,眯着眼看他带着队伍从燃烧的硝烟穿行,他选的路并不近,但路上都是无序的匈奴士卒,无力阻挡他们前行,反而扰乱试图追击的白波骑士,两刻时光,那黑尾白鸢硬是闯到河岸处,与正渡河的鲜卑主力汇合。
鲜卑的阵型只是少许骚乱,已然渡河的王旗停止前进,情形令所有人惊异,王旗毫无犹豫地开始后撤,河岸上留下数道方阵,其余部众当即开始收集汉军的走舸木筏,等到汉军完全控制乱象,鲜卑王旗已再次渡河北岸。
眼看鲜卑人都将全部渡河,魏延领着剩下的白波步卒,终于从东北方向奔赴至河岸,鲜卑人见他们姗姗来迟,在河上岸边对他们辱骂嘲讽,但话未还未出口,白波弓手对他们乱放火矢,北风干凉,而鲜卑人多以皮毛为衣,渡河时为求稳,木筏走舸又相互扶持在河中挤成一团,很快便在河上燃起大火。
冉冉的日辉中,两岸的将士看一团团火焰在水面翻滚,惨叫声闻于旷野,最后又为滔滔河水所淹没,有近三千的鲜卑勇士因此投入河中,再也未能走出水面。
诸位鲜卑贵族簇拥在魁头身侧,看着这位深为部民所爱戴的单于脸色铁青,同时也颇为心悸,若是方才撤得稍晚,汉军这支奇兵在河岸燃起大火,鲜卑大军无路可逃,只能被汉军尽数绞杀殆尽。
两军的第一次接战落下帷幕,此次战损仍是鲜卑占优:汉军损失高达二万六千余人,魁头的损失至多接近九千,这一战是鲜卑赢了,但鲜卑诸帅却毫无胜战的喜悦。
此次单于用计奇袭,步度根剑走偏锋,众人都道是万胜之策,必能大破汉军,席卷全并。但结局却是计谋为敌所看破,反设下伏兵险些围杀大军,令众人颇有荒唐之感,以至于拓跋诘汾对父亲拓跋邻说:汉人中有智者,我军既不能速胜,便不知有多少儿郎会战死此处了。
鲜卑人生出三分怯战之意,匈奴人则已有八分。南岸的营寨废墟一片狼藉,其间遍布烧焦与践踏的尸骨,硝烟与血肉的恶臭味夹杂着令人作呕,匈奴人收拾战场,见王侯与奴隶都死在一处,哀鸣的战士已变回凡人,刀剑的光华也统统褪去。
右日逐王瓯脱泉与左谷蠡王莫悦都对刘备说:经此一战,除去跟随刘备中军的铁弗人,其余诸部都死伤近半,生养一个男子何其不易,这仗已然打不下去了。说罢又相互垂泪太息:当年匈奴纵横北疆,如今却接连败战,如何对得起祖先与朝廷?旁人闻言也为之动容。
刘备反倒面色如常,他已整顿心绪,对活下来的人说道:“若是此时便告负认输,我刘备绝不甘心!诸位便是不愿再战,也勿要离去,诸位且在此处看我等如何杀贼便是!”
他看向陈冲微微颔首,陈冲便转头对刘德然说道:“让云长他们今夜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