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折腾到半夜,在喝下了梅老头儿配的一碗呈褐色,苦得如同胆汁般的药汤后,小孤儿这才得以恢复清醒,赶忙睡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又到了起床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一向铁石心肠的梅老头儿破天荒的发善心让小孤儿多睡会儿,惊得小孤儿如同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
这还不算完,待到小孤儿睡醒,走出房门时,便见梅老头儿正坐在院子里和那猎户周大牛正交谈着,在其脚边,正趴着一小团雪白。
“哟,小子醒啦?来看看你大牛叔从山里面逮到的野狗下的崽儿,挺可爱的,便正好提过来送给你了。”
梅老头儿对着小孤儿周安然灿烂一笑,顺带着用脚踹了一下正趴在其脚边的雪白团子。
“呜呜呜。”那雪白团子被踢了一脚后,顿时奶声奶气的叫了起来,那声音软糯清脆,惹人怜爱。
小孤儿周安然定目一看,第一眼便喜欢上了那可爱的小东西。
赶忙快走几步,蹲下身,伸出手抚摸那雪白团子小小的狗头,毛发柔软,手感绝佳,令人爱不释手。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
在周安然对那听说是山里野狗下的崽儿的小奶狗投以善意后,那小奶狗也舒服的哼唧出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不停的舔舐着小孤儿的手心,暖暖的,湿湿的,滑滑的,痒痒的,小孤儿不由得开心的笑出声来。
“周安然呐,这小狗可就交给你养啦,那么你可要对它负责呀,不要贸然丢弃了。”梅老头儿突然出声道。
“那是当然了!”小孤儿头也不抬,想也不想,便开口回道。
一时间,整个院子只听闻小孤儿欢快的笑声和小奶狗稚嫩的奶叫。
半晌后,猎户周大牛突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行至中途,突然止步,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喂,周安然!”
“嗯?”小孤儿疑惑的抬头看向这个并不太熟悉的猎户,高大的背影。
“我其实不姓周,我姓项。”猎户郑重道。
“哦。”对于周大牛这极其反常的举动,小孤儿只觉得莫名其妙,满不在乎的回道。
周猎户点点头,旋即不再停留,大迈步离开院子。
“臭小子别玩了,今天的粪还没有挑呢!”梅老头儿突然一脚踹向周安然。
“知道啦!”
对于梅老头儿如天气般捉摸不定的心情,小孤儿早已见怪不怪,没说二话,站起身来,抱着那雪白色的小奶狗就要朝外走。
这时,梅老头儿突然开口叫住他道:“没听说过狗改不了吃屎吗?”
“你抱着这狗是准备去喂它吃屎吗?”
前方周安然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只得不情不愿的将那小奶狗放在地上,逗弄片刻,转身去挑粪了。
原地,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那雪白色的小奶狗望向梅老头儿的眼神有些拟人化的幽怨。
放下那雪白小狗后,小孤儿开始缓缓走向田间地头,田埂上,昨日放得两桶粪水静静矗立,有风吹过,十里飘“香”。
微微矮身,将扁担拿起,检查了两头绳结是否扎实,旋即小孤儿肩膀斜斜一矮,将扁担抗在了肩上,正当此时,突然之间,高空骤起惊雷轰鸣,而后云开雾散,三道闪电般的银光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白尾出现在高空之上。
银光狭长似剑,剑上更似有人影昂首傲立。
高空惊雷炸响,引得大地也仿佛发生颤抖,一个立足不稳,肩挑粪桶的小孤儿便从田埂上失足摔倒。
这下可好,桶里粪水晃荡洒出,小孤儿全身都被粪水污秽,头上还有两片厕纸搭着,狼狈不堪,霎时间,臭气可谓熏天!
高空上,在三道闪电般光芒划过后,紧接着又是惊人一幕发生。
只听得叽喳声浪如江头大浪拍来,声势浩大,旋即一艘三层楼船那龙首状船头率先破开云层,狰狞显露,而后依次是长长的船身和龙尾状船尾。
奇异的是这三层楼船船底之下,有着成百上千只青色羽毛的鸟儿飞行托举着,使得其在空中也能如航行大海般。
船头位置,一杆黑色旗幡随风飘荡,猎猎作响。
一个奇怪的图案极其显目,由“玄鸟殒卵“双手供奉“和“禾苗“三部分组成,酷似一个秦字,旗幡另一面,一个黑色的骁字铁画银钩,有朱雀浴火环绕,显得霸道无匹,神异非常。
黑色旗幡前一面那酷似秦字的图案路人皆知,乃是大秦天朝国旗标志!
至于反面那朱雀浴火缭绕的骁字,但凡有点见识之辈都能知晓其意,乃是大秦权势滔天,威慑四海的镇楚王府图腾。
至此,这一行声势浩大的队伍身份不言而喻。
摔倒在地,仰面朝天,满身粪水污秽的小孤儿周安然痴痴的抬头望着天空,这一刻,恍若尘埃中微末蝼蚁抬头仰望高空飞过的巨龙。
小孤儿眼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交织缠绕,深邃幽幽。
飞剑楼船径直驶过天空,轰轰作响,朝小泥村而去。
梅老头儿因为平日里要钻研医书,研制药方,栽植药草,所以需要僻静之所,故而其医庐选址在了离小泥村约莫四里的平地上。
此刻遥遥望着那雕琢成龙尾的船尾,莫名的,小孤儿觉得有一道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一闪而逝,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刺得他通体不由自主的一个颤栗。
“哎,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官老爷出行,架势骇人呐!”梅老头儿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小孤儿身后,背着手,悠悠摇头,旋即又捂住鼻子,嫌弃的望着小孤儿道:“你这满身屎尿的,还不赶紧去洗洗,留着长蛆吃肉吗?”
小孤儿闻言,恶寒阵阵,赶忙爬起来,就欲往医庐方向跑,但是还没跑两步,梅老头儿突然出声喝止道:“臭小子,你要是敢往医庐跑,但凡墙上沾了一点屎尿,后果你自己想!”
小孤儿闻言没有停步,只是极其自然的绕弯朝离药庐不远的小溪而去。
穿过一片小林子,潺潺溪水声穿入人耳,林木缝隙间,一条清清溪流映入眼帘。
快走几步,小孤儿蹲在了溪边,初秋时节,溪水寒冷,伸手入水,刺骨之感油然而生,但是比起满身臭味,显然要好很多。
就着溪水,小孤儿开始清洗身体,仅仅瞬间,澄澈见底的溪水变得浑浊,不过好在溪水流动,很快又复清亮。
约莫片刻光景,忽闻身后林中咔嚓一声,有树枝被踩断的清脆声响,小孤儿猛地一惊,回头一看,瞬间愣住。
只见得一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嘴唇薄薄略带刻薄之感的少年神情漠然,缓缓走来,此少年真就应了那词:龙驹凤雏!
少年黑发挽成一团,以一条精美头巾束缚,两条长长的,如剑般的飘带垂吊身后,系着一黑色披风,内里是一袭墨色锦袍,其上绣着四爪蟒纹,袖口处有两个奇特龙形护腕收缚,龙嘴衔着龙尾,此外,更有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虫豸般,让人望之目眩的符文构成龙鳞。
腰间有墨玉腰带收紧,两块品相极佳的螭龙玉佩悬挂身侧,行走间,发出悦耳的玉珏撞击声。
少年足蹬一双同样墨黑色的云头靴,步步留印而来。
与周围环境相比,少年显得格格不入,在此刻小孤儿看来,如神临尘。
不过说来奇怪,小孤儿此刻心头突然产生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念头,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如天神之子般的少年眉眼与自己有些相似。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其掐灭,同时,小孤儿更为自己这种恬不知耻的想法感到羞愧难当,于是抬起的头突然就深深埋了下去,很低很低。
望着眼前这个蹲在小溪旁,浑身脏乱,隐隐还散发恶臭的少年,那锦衣少年毫不掩饰心中厌恶,眉头皱起,薄唇微启,居高临下,如看一只蝼蚁般不屑问道:“你叫周安然?”
“嗯?”小孤儿一时间惊疑不定,有些不敢置信,猛地抬头望向那锦衣少年,以手指着自己,吞吞吐吐,半晌后才道:“对,我叫周安然,我母亲叫姜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