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初歇,一夜饥寒交迫的道士丙、道士丁,从茅舍中小心地探出了身体,打着哈欠、舒展着四肢。然后竟好整以暇地打了一套拳,才兴犹未尽地钻回了茅舍。辰时过半,才有两个道士蒙着脸、远远走来,径直入了芦苇丛,钻进那低矮的茅舍。不多时,早间出来打拳的道士丙、道士丁便出了茅舍,勾肩搭背地向南面而走。
这时上清观、弘道观的道士早已伏在周围多时,方七斗眼泛寒光,对着朱介然做了个“抓住”的手势。朱介然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又伸手将蒙在脸上的青布向上拽了拽,只留出两只眼睛的空隙。待道士丙、道士丁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朱介然才将手一挥,众道士便从四面八方、向那茅舍迅速合围过去。
朱介然、卓松焘两人首当其冲,一左一右守住那茅舍的柴门。朱介然从袖子中掏出短棍,在柴门上敲了几下,那里面的道士便有些惊觉。道士戊猛然推开柴门、腰间障刀早已抽出,嘴里正要呵斥,陡然觉得双腿一滞、身体便向前倒下,接着左眼一侧遭到重击,双目一黑,却晕了过去。
原来在道士戊冲出那一刻,卓松焘已经扑上、环臂将他双腿牢牢箍住。道士戊重心不稳、摔下的半途,朱介然便拿捏好力道,挥拳砸向他太阳穴,将他打晕,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卓松焘也不耽搁,迅速将道士戊拖至一旁,从袖中掏出绳索,将他手脚捆起。
茅舍中的道士己也有了戒备,看到道士戊一瞬间被外面两道身影迅速制服,便退到离门稍远的地方,喝道:“什么人!”回答他的,却是鱼贯而入的许多道身影,几乎将整个茅舍都撑得爆裂开来。
为首的便是方七斗,听到那句呵斥后,一面回道:“你爹爹!”一面猱身扑上,将手中短棍打在了那道士己的手腕上。
道士己手中吃痛,障刀便脱落下来,正要挥拳反击,另一道身影却早已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压在了地上。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足足叠了五六人之后,那道士己露在外面的脑袋,已经是面色煞白、喘不过气来,涕泪泗流,哑着嗓子嘶喊:“英……英雄……饶命!”
众道士才从他胸口一个个抽身而下,方七斗和连江平便也将他手脚捆了,撕下面罩,扔在茅舍一角,和朱介然、卓松焘制服后带进来的道士戊堆在一起。茅舍狭小,方七斗便遣了一些师兄弟出去,在茅舍外围警戒。剩下几人都坐在破旧木榻上,将木榻压得吱呀作响。
卓松焘、方七斗不约而同把玩着缴获的障刀。方七斗还无聊地从一旁的蓑衣上拽下几根蓑草,障刀几下挥劈,将蓑草斩成数截,不禁赞道:“好刀!好刀法!”然后突然如凶神恶煞般、冲到那道士己身前,一刀斩在他脖子上。
那道士己惨叫一声,却感觉到脖子冰凉、并没有疼痛之感,原来是刀背!但胯下已经不争气地湿了一大片,腥臭之气弥漫开来,众道士无不掩鼻摇头。
方七斗尴尬笑笑,也掩鼻坐了回去。朱介然才冷声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见那道士己不住点头,又接着道,“你们是哪家道观的?在此处作什么了?”
道士己惊魂未定地答道:“小道是龙兴观……木崖子邵庚贤,和师兄石崖子申景宾过来……换班看守……看守一个道童……说是剑法很厉害……”
“那道童藏在何处!”卓松焘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冲灵子杨朝夕的影子,以为有什么不测,怒容喝到。
木崖子邵庚贤神色窘迫,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就在……那木榻下面。”众道士闻言皆埋头看去,空空荡荡,灰暗一片……只有块木排扔在下面。
卓松焘冲步向前,“啪!”地巨响,便一掌抽在了那邵庚贤左颊之上:“贼道士!你莫不是要戏耍我们!”
“真……真在下面!你们掀开那木排便是……”邵庚贤左颊已经肿胀起来,泪洒当场,话语中仿佛包含了无尽的委屈。
卓松焘一愣,尴尬一笑:“打着急了……我们掀开再看看!”于是众人便将那破旧木榻掀翻,抽脚踢开木排,才看到一口黑洞洞的窨井。
借着井下积水的反光,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井壁一侧,生死不明。卓松焘顿时双眼通红、又扑了过去,照准那邵庚贤的脸,“啪、啪、啪……”左右开弓抡了十几拳。将那道士己打成了个猪头,眼睛半睁、门牙崩催,鼻子下挂着一道殷红的血迹。
朱介然、方七斗等几人却赶忙找到绳头,将那瘦小身影拽了上来。仔细分辨,赫然便是昏死中的冲灵子杨朝夕!
然而情况委实糟糕!杨朝夕仍然蜷缩着的身体上,触手冰凉,布满了刀疤、掌印、淤青、泥渍、虫咬之痕,真个要以“体无完肤”来形容,倒也名副其实!
方七斗伸手去探,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又按在颈项之间,脉象却雄健有力、隐隐透出强盛的生机来。心中松了口气,正转头要告知朱介然,却见他也扑在那边,按住石崖子申景宾一顿宣泄,直将那申景宾从昏迷中打醒过来,连声告饶。
尚思佐、方七斗等人怕打出人命,连忙过去将朱、卓二人抱住。方七斗看着惨不忍睹的邵庚贤和申景宾,心里居然涌出几分同情来,忍着笑道:“你们两个可知,这道童是谁吗?”
邵庚贤大摇其头,嗫嚅道:“奥……们……不知……”说话间已是走风漏气,又和着血色唾液、吐出几枚牙齿来。
“我们……从……景云观手上……接下的这道童。不清楚这些……你……可以问他们。”申景宾脸上挨的拳脚少些,口齿尚且清楚,忍着疼断断续续补充道。
方七斗怒火燃起,冷笑道:“还有哪家道士参与此事?!快说!不然我保证剐了你们两个!”说完右手一扬、将障刀旋出弧光,反手握住刀柄,干脆利落地扎在那邵庚贤右肩之上,疼得他大叫一声,几乎要疼晕过去。
申景宾欲哭无泪道:“我说……我们说!听景云观……的人说……他们是奉了太……太微宫的密令……本来道……道冲观也要参与……被他们甩开了。只是……只是答应了道冲观……若得了剑法,也……也可一体均沾……”
方七斗满意地拍拍申景宾的头,笑道:“多谢相告!”然后一掌拍在申景宾的后脑,又将他拍晕了过去。那边大师兄尚思佐已经叫了人,将破木榻拆出几根来、用绳索和木排捆扎在一起,做成一个担架。又将杨朝夕安放在担架上,用一旁的蓑衣盖好,开始组织众道士撤退。
朱介然、卓松焘看着杨朝夕的惨况,双眼兀自通红,便又一人一个,将那邵庚贤和申景宾从窨井扔了下去。又把拆解开的木榻零碎、全堆在窨井口上,才拍了拍手,抬起担架,跟着弘道观的一众道友出了茅舍,向观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