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长生借媳妇儿制造的台阶下坡,答应先当一段时间族长试试。
他应承下来这件事的当天晚上,一个人出了护林队的大院子,上了凉雾山。
到了观门口,他徘徊不定。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来到这个地方。
可他实在没脸再进去!
黎川搁前殿的房顶观察了他半个多小时。
抽完烟,他将烟头掸了过去。
黎长生被烟头砸中。
“哪个缺德鬼……”看到黎川从上面一跃而下,他声音戛然而止的同时神色也变得有点尴尬。他整理情绪,板正神色,“身手还是那么矫健啊!”
“那必须的!”黎川捡起烟头揣进袖子里,看了看石阶又看向黎长生,“你一个人跟鬼一样搁这儿晃悠啥呢,瞅你老半天了。这门你要进就进,不进你就走。”
黎长生神色难堪,“我找湘月。”
黎川:“睡了。”
黎长生忍不住又问:“她身体现在咋样?”
黎川瞥他一眼,慢悠悠道:“比六伯在的时候,稍微强点儿。”
黎长生心里闷闷的。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该松一口气。
“你……”黎长生看向他,很快又移开视线,“你少抽点烟。再好的身体,也架不住你这样折腾。”
“你有事说事,管我那么多干啥。”黎川不耐烦听他说教。
“我就是过来找湘月撇撇话。她睡了,那就算了。”黎长生吐了口气。
黎川哼笑道:“你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还有啥好说的呀。”
“我得偿所愿咋啦!我是前任大族长养的儿,难道我不该有这份责任感吗!”当着黎川的面,黎长生也不遮掩,带着情绪发泄道,“老拿着过往那点破事跟我斤斤计较!当年你们谁要是告诉我,我是捡来的,哪还有那么多事!
我要是亲生的,开祠堂这事咋也落不到湘月头上!这下好了吧,你们一个两个不同意,到最后还不是由着她来!我要是你,打死我也不让它碰那个门!”
“你搁这儿跟谁吆五喝六的呢。”黎川皱眉。他吵架跟打架一样,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你一个人知道心疼她是吧。你心疼她,我也没见你提着东西来看她啊。她去看你的时候,哪回不是带着好吃好喝的去的?”
黎长生两手空空如也,确实有点尴尬。
他强词夺理道:“那我是长辈的,长辈过来看小辈儿,带不带东西都无所谓!”
“你就别搁这儿倚老卖老了!”黎川毫不留情的哪话排挤他,“湘月有没有你这个长辈,也无所谓!”
“哼,你们不拿我当自己人,无所谓!反正湘月当我是她亲叔叔!那我就是亲的!”黎长生抬手指了他一下,目光变得坚定不移,“我跟你说个事,听说你寻了个女朋友啊,那你跟湘月是没戏了。以前我总以为你俩能成,才拦着我儿子去追求湘月。既然你俩成不了,那我可回去跟小飞说说,让他撒开膀子追湘月。你也知道,小飞打小儿就喜欢湘月!”
黎川眉心皱得更紧,“湘月当你是亲的,你当湘月也是亲的。就这你还撮合你儿去追湘月。你别恶心人了好吧!你敢让你儿追个试试,黎寨十八关,我让你儿死我这儿,信不信!”
“你、你!”黎长生怕了,却强作镇定,“你少吓唬我!我要年轻个一二十岁,我一个打你一百个!”
黎川呵呵,故意旧事重提刺激他。“当年你领上山的,有没有一百个。哪个从我这儿过去了?”
“行,你厉害!”黎长生甩了一下膀子,“这族长,我让给你干!”
“我要想干,用得着你让?”黎川可笑道,“说不干就不干,看你扭捏的吧!你要不想干就趁早说,这族长也好趁早换人。别干两天,受不了这个那个的气,过来跟湘月抱怨。族长是给大族长分担压力的,可不是让你给她添堵的!”
黎长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背着他郁闷道:
“我干不好!”生怕被谁瞧不起似的,黎长生忙又解释,“我不是干不好活儿!寨子里现在多少人还在怨我呢!”
“呵呵!”黎川发出鄙夷的笑声,无情的揭露他的伤疤,“没错。要是没有当年的事,你现在在寨子里是这个!”
他对黎长生竖起大拇指。
黎川:“不用湘月这回推举你,你都能把族长的位置顺理成章的从她爸手里接下来。就因为你当年犯的事,你现在就是这个!”
他的大拇指倒了下去。
黎长生没脸面对他。
黎川又道:“老哥哥啊,你现在得想办法把它掰回去啊!你躲在那山里头,没有用的啊!”
黎长生一怒之下做出幼稚的行为,他试图要把黎川倒着的大拇指掰正。
可他用上两只手,也没能撼得动那一根手指。
黎川感慨:“这很难。”
黎长生气得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黎川道,“湘月说得对,你不想办法先跟自己和解,你是没办法跟寨子里的人和解的。”
原来打视频的时候,这道士就在黎湘月跟前。
黎川给黎长生递了一支烟。
哥俩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疏散心情。
抽了几口,黎长生突然说:“你可别搁湘月跟前抽,她可受不住这烟味儿。”
黎川双眼迷蒙:“我从来不在她跟前抽烟。”
黎长生叹道:“你跟她……可惜啦!”
黎川轻飘飘吐出一口烟雾,“咱俩是一辈的,都有各自的信念感和使命感。以前我总以为有了这些东西,格局就等于是打开了。其实我们的格局只有黎寨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只有这个地方,没有这里的人。
直到我看见了湘月的格局,我才意识到我三十多年的自以为是,有多么可笑!她眼里心里,装的不止有寨子,还有寨子里的每一个人。她的格局跟我们一样大,跳不出这个圈,可是她的圈子里,丰富精彩。
不像我们,都是那么苍白无力的。”
黎长生道:“出去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了。”
黎川却道:“她打小儿就这样。这跟她有没有走出去过没关系。咱寨子里很多人,都是因为她,改变的。黎响,我就不用说了吧。
如果不是她搁网上闹腾了一番,景山也寻不到这儿来。他们一家到现在还流落在外呢。跑出去的,都回来了。奋进这不是也出来了吗。现在寨子里哪还像以前一样冷冷清清的。
还有小沧。咱看着小沧长大的,都知道他以前是个啥号的人。小时候,他不爱说话,问他个事,半天都听不着他憋出一个字来。还不是让湘月给逼出来了。
她上学走之前,把族长的差事交给小沧。现在小沧的眼界也打开了,自己做主去给县长当助理。这事儿搁在以前,谁敢想他会有这么好的前途?
大家都不容易。你不是最特殊的那个。你要是还有当初的那份心,你就把族长接下来好好干。别动不动就矫情。湘月站那个门跟前,都没带怕的!”
“行了吧!”黎长生故作不耐烦,“叭叭的,还轮不着你跟我说教!”
黎川哼道:“要不是看你搁这儿扭捏半天,我稀罕跟你说那么多话?”
黎长生起来拍拍屁股,叼着烟往下走,“回去了。”
黎川做轰赶状,“赶紧走,再别来了!”
他揣着烟头回观里。
到了骆茗雪的房间,刚推开门,就听到一道声音:
“那是你的屋吗?”
黎川扭头啐道:“你管是不是我的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