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奴这番话,完全是说到大隋危机的骨子里去了。我大隋名义上是汉人王朝,但是从军队这一方面上说,依旧是个部落王朝,一个门阀就是一个部落,当这些门阀合力,足以颠覆大隋王朝!孩儿认为大隋首患,便是掌控了军队的关陇贵族。”杨广见父皇把问题交给他们兄弟,便向杨集问道:“金刚奴,你认为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杨集说道:“在其他地方组建一支实力差不多新军,用以制衡关中军,只是如此穷兵黩武,国力迟早担负不起。”
“想法不错,顾虑也合理。”杨广点评了一句,又问道:“还有呢?”
“要么裁掉部分关中籍士兵,然后以幽、冀、并、青等地的青壮补充。总之是尽量减轻对关中的依赖。”
“两个办法都是引他山之石以攻玉,前者之患你已经说了;但后者也存在两个大问题。”杨广肃然道:“首先、朝廷一旦颁布裁军命令,立马就触动关陇贵族心弦,恐怕一名士兵不裁,他们就跳出来反对了;其次、你说的幽、冀、并、青四州是齐朝旧地,那里骁勇之士多为桀骜不驯的六镇子孙,一遇风雨便造反,如何可信?”
“小弟对关陇贵族了解不多,不敢多加妄言,但是对阿兄的第二个顾虑齐另有看法。”杨集目光灼灼的盯着杨广,沉声说道:“我大隋一统天下,北周、北齐、南陈、西梁已经不复存在;齐地固然有人敌视大隋王朝,不服朝廷管制,但是关中不仅有,甚至可以颠覆一个王朝命运。如果宽泛把齐地百姓排斥在外,以歧视的眼光看待他们,那就是在逼反整个齐地;如果宽泛的以地域定敌人,恐怕也只有皇族不是敌人了。而且我认为齐地虽然民风彪悍,但这恰好是抗衡关陇贵族的天然兵源地。”
杨广幡然惊醒!
他长于北周将门世家,天然就敌视北齐,甚至学习文武艺,也是以歼灭北齐为动力,这种敌视、排斥之心一直持续至今。
可北周、北齐、南陈、西梁通通被大隋取代了,他现在是大统一王朝的太子,以后还是这个大帝国的皇帝,岂能用过去目光看待北齐旧地的百姓?而且是他奉父命在扬州苦心经营近十年,为的不就是消除南北人心上的仇视和隔阂吗?如果继续歧视齐地百姓,不是人为的设定隔阂吗?
“贤弟良言发人深省,愚兄受教了。”杨广行了一礼道:“你继续说!”
“关中大地是关陇贵族根基所在,而他们又掌控了军队,国都在这里,有点像是与狼共舞,不仅施展不开手脚,而且容易受制于人。”
杨坚为了胜利取代北周,向关陇各大门阀付出了不小的承诺和实利,而杨氏从关陇贵族升为皇族以后,便像当初的北周宇文氏一样,成了关陇贵族共同斗争对象。但这种话有伤国体、有损皇帝颜面,稍微不慎就会触到皇帝逆鳞,所以哪怕再受皇帝宠爱,杨集也不敢说关陇贵族进一步强大的根源,而是略了过去。
“你说得没错。”这时,杨坚嗑然长叹道:“天下分裂太久、大隋立国太短,各地都有反隋势力,所以我一直想迁都洛阳,这样就能实现威镇中原、西制关中、北望齐地、南顾南方的战略意义,同时也能使朝廷跳出关陇贵族控制的关中。但是军队牢牢掌控在人家之手,在没有另外一支数目相当的军队抗衡之前。迁都之事提都不能提,明白吗?”
“孩儿明白!”杨广感觉父皇谨慎过头了,如果是他,直接就一道命令下去即可,谁敢不遵就灭了谁,整个关陇贵族不答应,那就把北齐、南陈、巴蜀之力抽入关中,以流血冲突事件达到摧毁旧有势力的目的;以整个天下之力来对付关陇势力,难道还会输?
如果一再妥协,那么养虎为患的大隋王朝,极有可能是第二个北周。
北周是怎么灭的?
是北周皇帝和皇族暗弱,没有独当一面的人物,所以当北周出现主弱臣强的窘境时,关陇贵族各大门阀蠢蠢欲动,就算父皇没有代周,也会有其他人代周而立。
关陇贵族如今之强,更胜以往。父皇和他当政时,关陇贵族或许不敢动手,但以后怎么办?子孙后代如果像北周末期的皇族那样无能、文弱,根本镇不住野心勃勃的关陇贵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皇帝掌控力强的时候,打一场内战,把能够左右王朝命运的势力通通歼灭在战争之中。
虽然他也知道各地百姓对大隋归属不强,导致这种疯狂的战略执行起来相当危险,可是这场内战如果结束得快,损失的顶多是一个关中而已。而换来的,至少是大隋王朝几百年太平、几百年国运。怎么看都是合算的做法。
但是这话,他也不敢说。
“侄臣也明白。”杨集也理解杨坚的无奈,也发现他这个皇帝处处受制,最明显的就是关中时不时上演的粮荒事件。
大兴城之所以屡屡缺粮、杨坚之所以多次带领官员百姓就食洛阳,不是关中真的没粮,而是关陇贵族占了关中八成以上的良田,使关中自产之粮全都集中在了关陇贵族之手;而通过广通渠进入京城盐粮、布匹等物资,还是这些人在掌控。
所以每当朝廷发布一道不利于关陇贵族的政令,他们往往先在朝堂反对,如果还是不废物,他们就控粮不售,人为的制造出粮荒,弄得关中大地饥民四起。严重的时候,他们还会让私军扮成土匪流寇,在地方上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