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娘轻声道,“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就算有含钏为我兜底,左家的面子也不能为我一个人丢光了——我的老子和哥哥还要当朝为官的,尚家和左家还是通家之好的呀。”
含钏还想说什么,却被左三娘将手一把抓住。
“我知道该怎么办。”
左三娘郑重地看向含钏,言语很轻,蕴意却很重。
...
该怎么办?
左三娘也想了很久。
其间,尚元行来看了她一次,绝口不提少芍,喂她吃了一碗药,又轻声叫她好好养胎,不必思虑过重。
她听话地喝下那碗苦药,第二天便给尚元行带了话,“...京城太过暑热,我预备去京郊的庄子上养胎。若是想要抬少芍为姨娘,直管抬便是——姨娘茶,我嫁进来当天,少芍就端给我喝过了。”
出嫁那天,少芍的出现,让她满心以为是尚元行怕她寂寞,特意叫贴身女使来瞧瞧她。
如今想想,尚元行又怎会舍得叫少芍来正院冒险呢?
那少芍为什么会来?
是来沾沾喜气?
还是特意来打探一下她这个主母的模样讨不讨尚元行喜欢?
无论是哪样,那日少芍出现在正院,必定是她私自的决定。
男人眼中的不争,或许只是女人想让男人以为她不争。
女人或许一边表现出来风轻云淡,一边暗自发力、默默使劲儿,也未可知。
成全这对鸳鸯吧。
左三元对自己说。
是解脱,也是释怀。
......
庄子上的日子总是过得欢快的,九月之后,左三元产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小名似雾,大名就很神气了,叫尚令。
含钏取笑左三元不会取名字,“好好一个小姑娘,名字这么刚硬!”
左三元轻轻握住女儿的小爪爪,慈爱地笑起来,“是想让她听人劝的意思。”
别像她娘这样。
一意孤行。
待出了月子,尚家倒是来接过她,先是尚夫人过来,而后是齐欢,最后来的人是尚元行。在尚元行来的时候,他扑了个空,守庄子门的婆子告诉他,“...秦王妃邀夫人与大小姐去江淮吃藕!”
尚元行点点头,提马回府。
待过了三月,到秋天,尚元行再来,守庄子门的婆子告诉他,“...夫人与鸿宾楼掌柜瞿娘子去福建吃酱蟹了!”
待到了冬天,尚元行抬眼看,庄子门青苔上阶,瓦墙褪色,脸色沉了沉,再看向那婆子。
婆子朝他讪笑,“...夫人回丹东了,说是老左大人身子有些不舒畅,想看看重孙女儿。”
老左大人这身子,不舒畅了三年。
待似雾满了三岁,左三元才带着幼女回了京。
经年的四处跑动,纵是有漕帮做后盾,她也被磨砺出了一副洒脱利索的气度,连带着小姑娘似雾也比京城中被困在后宅里的小娘子更灵气快乐。
尚元行终于见到了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和粉嫩白净的女儿。
“...我不知你在气什么。”
尚元行坐在别庄正堂之上,低下头轻捏山根,“你当初费尽心机要嫁进尚家,我未曾就此看轻你、薄待你。正室该有的尊重,我哪一份没有给你?正妻该有的体面,我哪里少了你...”
左三元手一抬,先吩咐人将似雾带进内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打断尚元行的话,“什么叫费尽心机嫁进尚家?”
尚元行好看的眉眼拧成一团,似是不愿意多说,言简意赅道,“那条沉船。”
左三元愣了半晌,方摇了摇头,手撑在椅凳扶手上,陡然笑了起来,“你不信那条沉船不是我设的计!?你一直都不信?!”
尚元行沉默。
谁会信?
就算有曹家背书,可这个巧合,也太过惊人了?
左三元怔愣在原地,隔了许久,猛地撑起身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她从不怨怪尚元行不爱她!
因她知道,爱与不爱,都不是一方说了算!
她爱尚元行,不代表尚元行就必须爱她!
这些道理,她都懂!
所以她走!
带着似雾,四处游历山水...
可,尚元行怎么可以这么想她?
以为这桩亲事,是她设计得来的!
她,左三元为人坦坦荡荡,一个字一个钉,顶天立地!
竟被他误解这么多年!
左三元冷笑一声,挺起脊背,目光清冷地看向尚元行,手向东南方一指,“既你要如此想象,那便请你出去吧。”
“女儿我会好好带着,你还会有你真正希望出生的长子次女,到那时,你的爱不够分。”
尚元行不解地站起身来。
左三元态度坚决地再请一次,“京城豪门勋贵里,许多夫妇都貌合神离,多咱们一对不多,少咱们一对不少。待你有了长子,就记在我名下吧,往后也能继承爵位的。”
尚元行还想说什么,左三元背过身,拂袖而去。
很久,约莫大半年,左三元没有再听过尚元行的消息。
再听的时候,堂下之人哭着告诉她。
尚元行不见了。
准确地说是,这次是尚元行的船,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