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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清晨,新京城。

这时刚刚过了五更,不过因天还没大亮,人们多仍躺在床上睡觉,或者在半睡半醒间起床开始洗漱,待天大亮了再去做活。做生意的买卖人倒是已经起来,催促着伙计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了。

不过最忙碌的,还是吃公家饭的人。今天是一次重要战争结束的日子,且今年是这一战结束的整十年份,朝廷要举行大型庆典,城中吃公家饭的不论官员、小吏还是胥役,昨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听到五更的锣声才知道自己已经忙了一夜,但也只能叹口气,肚子饿的随便抓点儿什么垫垫,然后继续忙活。

就在这时,有一辆马车缓缓向东城门驶去。虽然马车上没有任何装饰,但略有眼力见儿的人都能看出它价钱不菲,绝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正排着队想要进出城的人赶忙让开道路,生怕惹到权贵;把守大门的士卒也低头弯腰退到两旁。

马车越过城门,继续以平缓的速度行驶;又过了一会儿,来到城东一处地方。这里围着一圈丈来高的围墙,沿着围墙种着许多松树与柏树,高高大大郁郁葱葱;树木旁边还长着灿烂开放的花朵,与松柏交相辉映。这本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春季景色,但不知怎的,却让人有庄严肃穆的感觉。

“见过……”把守院落大门的两名士卒显然知晓马车上的人是谁,待马车近了就要跪下行礼,但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听马车内传出声音。“不必多礼。”说话的人顿了顿又道:“也不必兴师动众,不要叫旁人过来拜见。”

“是。”两人答应一声,又微微弯了弯腰后退到大门两侧,让出足够马车通行的道路。

不过马车并没有开进院落里去。车夫将马车稳稳地停在大门前一丈外,掀开门帘,一个背着包袱的十来岁少年扶着一名看起来六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老人从马车上下来。老人的身量大约七尺五寸,腰板挺的笔直,双目也炯炯有神。

这老人下了马车后又对两旁的将士点头示意,之后在少年的搀扶下走进院落。在走进院落前,他看了一眼头上的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将士公墓”。

看过匾额,老人低头走进陵园。进门后不久就能见到许多墓碑,可老人并不停留,直奔陵园深处,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还被少年搀扶,但很快少年就跟不上他了,反而被甩在后面。

走了大约一刻钟,老人来到陵园最中心的一座陵墓,一屁股坐在墓碑旁,又喘了几口气,随即看向墓碑上篆刻的名字。见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老人的眼神有些变化,不知想起了什么。但他很快就回过神,伸手拍拍墓碑,说起话来。

“老伙计,我又来看你了。上次来看你还是去年中秋,到现在又有半年多了。你不要怪我,去年腊月我生了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即使病好了郎中也嘱咐不要吹了风,就连屋子小辈都不让我出,更不必说来城外看你。不过我经常吩咐人给你送东西,你应该都收到了吧。”

他正说着,搀扶他的少年追了过来。少年在墓碑前站定,先恭恭敬敬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之后才放下包袱对老人说道:“阿翁,今年的祭品是自己放,还是孙儿替你放?”

“阿翁当然要自己放。”老人从孙子手中接过包袱放在腿上,一个一个拿出包袱里的东西放在墓碑前,同时说起话来。“这些都是行商从东边带来的菜蔬酱料做的吃食。当年咱们并肩打仗时,你一直说自己想念家乡的饭食,但当时道路断绝、商旅绝迹,许多菜蔬酱料无处买,想吃也吃不到;现在道路又通了,我就把这些吃食买来给你。”

“不过如果你一直在,多半也不会再想念家乡的饭食了。这些年新京日益繁荣,相反东边的大乱子虽然早已平定,但小乱子不断,不少东边的人跑来定居,其中也有会做你喜欢饭食的厨子。虽然我吃来吃去总觉得和与你分食的最后一只葱醋鸡的味道不同,但既然是来自你家乡厨子做的,应当没甚底不同,即使道路再次断绝,你也不用担心没有家乡的饭食吃了。”

“这些是本地饭菜,还有一坛好酒。饭菜有些是这些年新京的厨子新创出来的、有些是这里本来就有的,味道虽与你家乡饭菜不一样,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你尝一尝。”

“哎,说起来,看到现下小崽子吃东西,我都觉得可惜。当年咱们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炊饼拌雪吃;就算安好了营寨,也没有肉吃,顶多喝点儿肉汤,想要肉吃除非打了大胜仗发犒赏;哪像现下的小崽子,肉稍微不新鲜了就扔。上次有一块剩下的炖肉他们都不愿意吃,我悄悄夹了饼吃,他们还以为扔了。哈哈。”

老人在这座陵墓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太阳慢慢升上天空,阳光透过松柏枝叶的间隙照射到地面上,将原本显得有些阴郁的陵园变得温煦起来。一直侍立于老人身旁的少年在阳光照射到自己身上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头轻声说道:“阿翁,时候已经不早,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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